在我的心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从记事起,在我的脑海里穿梭的只有母亲的影子,而父亲几乎是片空白,因为他是一个煤矿工人,常年不在家,即使回家一次,也只能待个三两天。关于对父亲的许多事情,最初是从母亲口中得知。
父亲是鹤煤成立后的第一批矿工,他19XX年参加工作,因为招工的工作人员看他认字,便把他安排在了鹤煤二矿的工会工作,在工会一干就是三十年,从同事口中的小杨变成了老杨。
父亲的话很少,几乎从不对我们兄弟几个嘘寒问暖,曾几何时,我曾自认为缺少父爱而倍感自怜。但是,在那个物质很匮乏的年代,母亲和我们兄弟几个从未缺吃少穿,甚至过年还能穿上新衣服,吃上几块当时很稀缺的糖。
曾听母亲提起过,有一年的冬天(正值三年自然灾害),雪下的很大,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沟。父亲走到老家的村头,明知道前面有一条小路,却根本看不出来小路的痕迹,其余的地方全是沟。万般无奈之下,父亲裹紧身上的蓝大衣,横躺到地上,打着滚过了那一片不知是沟还是路的区域。走到家看到母亲之后,还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雪,便从腰中拽出一把红萝卜塞到了母亲的手中。母亲看到父亲的狼狈样,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知道,父亲用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徒步赶了几十公里的路,就是为了给母亲送点吃的。
那时,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平时也是少言寡语的,平时总是一幅面黄肌瘦的样子。可是,当我们兄弟想了解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的眼里总会掠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神采,然后对我们缓缓地说:“你们的爸爸是一个能人,他会写毛笔字,会织鱼网,会双手打算盘,会修自行车(在她的眼里,修自行车是一个高科技的活),还会修理各种农具。”看着母亲说话时的样子,我感觉,在她的心里,父亲是没有什么不会的。
19XX年,父亲因病提前退休了。从那一年起,父亲在我心中逐渐变得真实起来。正如母亲所说,父亲的话确实很少,我们几个也没有从表面上得到父亲更多的关爱。当时家里还有十来亩地,农忙时,他是地里家里两点一线,农闲时,他是编筐织篓从不休息,在他的眼里,仿佛有干不完的活。
19XX年秋,母亲因病去世了,这对父亲来说是一个最沉重的打击。在办理母亲丧事的那几天里,我经常看见父亲双眼红肿,坐在一个角落里狠劲地吸烟。在之后的几年里,我最常见的就是父亲坐在凳子上,两眼发直,手里拿着吸一口似乎就忘记了,一直夹在手指逢里留着长长烟灰的劣质烟。每当这个时候,我知道,他又在思念母亲了。在我稍长大一些,也就是上小学的时候,已到了自我感知需要父爱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父亲能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我面前,关心一下我的学习,表达一个父亲对孩子应有的关怀,可是,这些都没有。我曾经怨恨过,也曾经不理解过。可是,直到我参加工作后,父亲去世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大哥守在父亲的灵前,说起了小时候的种种情形,也说起了对父亲的怨恨。大哥说:“这些都不怨你,因为你还小,不理解父亲,咱家兄弟姐妹多,当时只有父亲一个人挣钱,他的压力很大,他不给我们过多的关怀是怕自己能力不够,在物质上给不了太多,怕对他过分的依赖,使我们缺少独立生活的能力,其实我们兄弟几个的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眼里,他在用自己无声的语言来表达对母亲的爱,对我们兄弟的爱,在父亲患老年痴呆症的前一年,他还对我说,他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你了,把你托付给我,让我负责照顾你,直到你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听到这里,我泣不成声。
现在,父亲离我而去已整整十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感知父亲对我的爱却越来越浓烈,直至此时,我方能真正理解当年父亲对我们无声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