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惊蛰,白昼变长,天气转暖,就常常听到母鸡在院子里咯答咯答地叫,卖弄着自己的功劳。一直到寒食节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家柳条篮筐里的鸡蛋就冒尖了。
清明将近,杨柳碧青青,桃花红艳艳,风儿轻轻吹,拨浪鼓的声音就在街头巷尾咚咚地响着。卖货郎(那时候村子里没有商店,卖东西的人挑着担子,沿村叫卖)的担子里的货物琳琅满目,各种颜色就让人眼花缭乱,大红、玫红、草绿、墨绿、金黄、土黄……五彩斑斓的丝线一扎扎地躺在那儿,等着心灵手巧的姑娘去挑选。五颜六色的染料装在玻璃瓶里,随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要多少。叫货郎拿出一些裁得方方正正的黄纸,用小铁匙挖上染料,包起来。妈妈买完丝线和染料后,用剩余的钱,给我和弟弟妹妹一人买了些糖。我们嘴角带着甜丝丝美滋滋的笑容蹦跳着回家了。染料要到清明节的早上才能用,丝线是要立马开始动手结成鸡蛋网的。
清明节的一大早,母亲就把篮子里的鸡蛋拿出来,洗干净,煮熟,捞出来,趁着热劲儿上颜色。粉状的染料,用水一拌,融化在里面,热鸡蛋放在里面滚过来滚过去,莹白的鸡蛋就变成红的,黄的,绿的,黑的……一个个躺在那里,可爱极了。我的手指头上也开了颜料铺,各色杂陈,犹如意象派的油画。干脆用手指蘸上颜料在鸡蛋壳上画画吧,画个小人笑哈哈,画只小狗摇尾巴,画个小鸭在游水。“你画的.不像样”,“我画的桃花才好看,还有绿叶子呢”,我和弟弟妹妹在成堆的鸡蛋中嚷着闹着。
染完了,把鸡蛋装到彩线结成的鸡蛋网里,先放一个红的,再放一个黄的,再加一个绿的……鸡蛋网是五彩斑斓的,鸡蛋也是多彩多姿的,大街上提着鸡蛋网的孩子一聚一大群。大家比开了鸡蛋,“我的桃红色的最漂亮”,“我的这个金黄的最鲜艳,鸡蛋个儿不大不小,最匀称最好看”。比够了颜色大小形状,争够了你好我差,再看谁的最坚硬,“鸡蛋碰鸡蛋,看谁是老大”。选过来选过去,挑出坚硬的一个,用椭圆形中尖的那一头,用力去砸对方的鸡蛋,“乓啷”一声,一个喊道”我赢了,我是天下无敌。”又一个喊道“再来,我这个更厉害。”喊着,比着,不一会儿,鸡蛋网里的鸡蛋都成碎的了。剥去外壳,吃着玩着,鸡蛋黄儿抹得满脸上都是……介子推的故事流出了千年,我以为是人们在草长莺飞柳绿花红的春天里,为清明这个节气增加一个感人的故事,告诉人们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千门万户的人家插柳髻松焚香祭奠,更多的是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春色里,表达对于逝去的亲人们的思念。当新生的事物到来的时候,我们总是不会忘记曾经的岁月,或许这是人类不忘初衷的本性.那时,我们小孩子的活动就是陪妈妈去扫墓上坟。端着小茶壶跟在妈妈的身后,暖暖的太阳晒得后背出汗。姥爷姥娘的坟墓就在云蒙湖岸边的高坡上,梯田里的麦苗油青油青的,春风吹过,掀起一片碧绿的麦浪;收网归来的渔民荡着小船,笼罩在金辉里……
看着母亲泪流满面地烧着一卷卷的纸钱,说着她和姥娘姥爷过去的故事,我也虔诚地磕着头。我母亲还没出嫁,姥娘姥爷就双双去世,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依稀在心中有两位慈祥的老人,在那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微笑着……
太阳慢慢地向南方挪移,又慢慢地挪回来,麦苗儿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年年岁岁的缅怀,无穷无尽的思念,像那天际的风筝一样,牵挂在心中,飘飞向远方。那年那时节,欣欣向荣的春天里眷恋着永不忘却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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