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年味渐浓。生活在钢筋水泥铸就的楼房里,不但少了些许过年的热情与幸福感,反而多了一丝落寞!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童年过年时那些幸福的往事。
在北方,进入腊月就算进入年的范畴了。从腊月二十三这天开始,寒气料峭的空气中便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童年时期过年的回忆慢慢浮现在眼前。
喜欢回望那些遥远而朦胧的东西和感叹短暂逝去的岁月。然而,常常感觉遥远的东西是美丽的,因为长距离为我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如悠悠的远山、如沉沉的夜空;朦胧的东西是美好的,因为它舍去了事物粗糙的外形而抽象出一个美的轮廓,如月光下的凤尾竹、如灯火阑珊映下的美人;短暂的东西是美好的,因为它只截取我记忆中最美的一瞬间,如含苞待放的花儿、如偶然邂逅的友人;逝去的东西也是美好的,因为它留给我不可再有的惆怅,也就有了永久的回味。如童年的欢乐、如初恋的心跳,如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的那一年一度的年味……
“新年到,穿花衣,跟着爹娘赶大集……”每逢到了腊月,总期盼着年快些来,因为过年不仅可以穿上母亲新买的花衣,还可以享受各种美食和过年的幸福。我们唱着自编的歌谣,在寒假里,跟随父母赶集购年货。时不时掰着手指头倒计时,先盼着过小年,有好吃的,然后过大年,有大肉吃。
腊八已过,父母就计划着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杀了过年。定好日子,父亲提前在院子里挖个坑作为土灶,放上大铁锅,留待烧水烫猪毛。然后请杀猪匠,通知亲朋好友,把提前劈好的木柴添加在灶膛里,滚烫的沸水在大铁锅里翻腾着,院子里浓烟滚滚,热气腾腾。大肥猪震耳的嘶叫声夹随着灶膛里的干柴“噼里啪啦”的爆破声窜出我家小院,在村子上空蔓延。
杀过年猪是我和哥哥最兴奋的事,调皮的哥哥把猪身上的猪泡泡吹的大大的,绑在两米长的竹竿上,满村炫耀,惹来众多小伙伴和乡邻们羡慕的目光。是的,在风雨烈日中辛苦劳作了一年,杀猪过年无疑是对勤劳者的见证和肯定。
父亲在猪身上挑些最好的肉招待亲朋好友。母亲炖好的滚烫的大块猪头肉在桌子上散发着的香味,亲朋好友高堂满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谈笑畅饮。酒喝干了再斟满,一杯接一杯,直喝得脸上红霞飞!家人脸上也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肉是那个时代的奢侈品,送走亲朋,母亲把剩下的肉腌制起来,再选些五花肉,拌上佐料,挂在屋檐下风干,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农村风俗炖猪肉,蒸米饭。母亲早早洗好萝卜,提前一天让姐姐到街上买来粉条。小年这天,母亲早早起床,把锅灶洗刷干净,蒸米饭,炖猪肉,凉拌猪耳朵,让馋了一冬的我和哥哥姐姐们尽快咀嚼到香甜可口的味道。
腊月二十四,屋檐下渐已风干的腊肉,拉开了新年的序幕。家家户户真真切切地忙活起来。蒸馒头、蒸豆包、炸丸子、炒瓜子,忙个不停,灶膛里的火苗呼呼绽开了火红的花朵。
父亲拿一根竹竿,绑上鸡毛毯,细心的拂去挂在墙上的蜘蛛网和灰尘。还要爬上屋顶把积聚在烟囱里的灰尘清理干净,梳理畅通,让来年灶膛的火更加旺盛的燃烧。母亲也忙碌着烧满一大锅开水,装满洗衣盆,把床单、被罩、枕巾、窗帘统统地撤下来按在洗衣盆里,挽起袖子,洗刷不停。我和哥哥姐姐也闲不着,拿起铁锹、扫帚,把院子内的积雪清扫运出去。清扫积雪时,哥哥姐姐们你抓一把雪团打我一下,我搓一锹雪扬你一身,直到满头满脸热气蒸腾。这样,年味儿在大人的忙碌和我们的嘻闹中荡漾开来。
为了迎接新年,我们一家大小忙的不亦乐乎,把门窗,家具,器皿都擦得锃亮。
小年过后,新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漂泊的游子已经陆续从千里迢迢的异乡赶回家乡。赶集的人更多了,小镇也渐渐热闹起来,忙碌一年的人们背着购置的年货拥挤在人头攒动的大街小巷。哥哥缠着父亲要鞭炮,我和姐姐陪着母亲在街上布摊挑选布料做新衣,一切准备就绪,只盼着新年的到来!
终于等到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母亲和姐姐包好饺子下了一锅,我们一家品着美味饺子,吃得不亦乐乎。吃完早饭,开始贴春联,母亲用面粉熬好了浆糊,父亲和哥哥张罗着贴对联,我帮着姐姐们贴窗花。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午饭和年夜饭,初一的饺子也要在三十晚上包出来。我和哥哥跑到外面撒欢儿放鞭炮。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黑白电视里的联欢晚会载歌载舞!有句老话,三十晚上洗洗脚,会在来年交上好运,所以拼命的把脚丫子洗得白净!洗去一年来的尘埃,洗去一年来的疲惫,洗去生活中的烦恼,洗去尘俗中的不幸,洗去一切的忧伤!除夕是要守岁的,守岁是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又是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厨房灶膛里火也不要熄灭,放块未燃尽的木炭在灶膛里,让火生生不息,延绵不断。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烟花、鞭炮齐鸣!除夕的天空绚丽璀璨,分不清哪是烟花哪是星辰。虔诚的老人在大门前点燃香烛钱纸,叩拜祈求上苍的庇佑,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乡村新年的夜空更加欢腾了,炮竹声声,连绵不断地响到天明。
初一早上,父亲取下屋檐下的腊肉,母亲用温水洗净上面的灰尘,剁成一块块,配上佐料,加上萝卜粉丝放在锅里炖,蒸笼冒着热气,从缝隙中挤出来,把空气都搅香了。灶旁的风箱“呼呼”地送着气,菜肴和饺子在铁锅里打着滚。石窝窝里的腊肉骨头被母亲捣成碎块,拌上佐料,揉成肉团,放在清水里蒸煮。蒸了几滚,就成了腊肉骨头丸子。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丸子,夹一个放进嘴里,那份糍粘,那份清香从舌尖一路奔放到胃里,唇齿留香。小院里到处洋溢着年味、香味!这是盼望已久的味道,骨头丸子是团圆的味道,也是吉祥的年味。
哥哥把挂在院子里树枝上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地爆破开来,有一气呵成的气势!绯红的纸屑如风中的腊梅满天飞舞,不断蔓延在村子上空。母亲说:炮竹声会把一年的晦气驱散。
待鞭炮燃尽,是该吃团年饭的时候了,我们一家大小团团圆圆的坐满一桌。一年到头最丰盛的菜肴和饺子摆满了桌子,碗里倒满了最好的酒!团年饭当然少不了鱼,寄托着父辈们的希望,希望年年有余,有头有尾!吃团年饭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吃饱了不能说不吃了,筷子也不要掉在地上,如果不小心打碎了碗,大人们赶忙会说“岁岁平安”。我们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吃完饺子。
大年初一,新的一年,新的起点!万象更新!吃完早饭,给父母磕头拜年,得了压岁钱。跟随哥哥姐姐赶大集,哥哥买了鞭炮,姐姐买了艳丽的丝巾,我买了蝴蝶发卡。初春暖暖的阳光洒满院子,映着我和姐姐红扑扑的脸颊,映着戴着蝴蝶发卡的我在新年的空气中张扬着跳跃。邻居家的嫂子们穿着碎花小棉袄,纷纷出了家门,聚在一起磕着瓜子拉家常。男人们在打长牌,老人们啪嗒啪嗒地吸着旱烟……不一会儿,村里耍龙灯的来了,人们聚拢过来,迅速围成了一个圈。人们随着清脆高昂欢快的唢呐声扭动着腰肢,新年的气氛像烈酒一般浓烈,欢声笑语不断充盈着我们的小村庄……
母亲说:初一到初五不能扫地,因为地上的垃圾越多,财富就越多,所以不能扫走,希望在新的一年创造更多的财富,过上更好的日子!
初一的汤圆,初二的面。面条象征着长长久久,源远流长,也是长长的思恋。初二这天,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便开始走亲串友。一年到头,从播种到丰收,忙碌辛苦了一年,该回娘家看看。路上走亲戚的络绎不绝,你来我往。姐姐带着孩子来到娘家,母亲把腌制的腊肉切好炖熟,招待姐姐和她的孩子。外婆是疼爱外孙的,母亲悄悄从柜子里翻出一大把糖果塞在外孙衣袋里。待姐姐领着孩子回家时,母亲又从里衣口袋里掏出藏在手绢里的零钱,一层层揭开,从中抽出几张一元纸币发给外孙。直到送到村西口,才抹着眼泪转身回来。
走完亲戚,立春了。勤劳的人们已经坐不住了,纷纷扛起锄头,下地铲起一堆堆草皮,再泼上一层层粪,准备着春耕时的肥料。有句俗话说,只看见人家过年,没看见人家种田。是的,要想过丰盛的年,就要用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去奋斗。
正月十五,我们当地习俗蒸面灯。母亲和好面,根据生肖蒸了龙灯,兔子灯等。夕阳西下,十五的月亮早已从东边升起,圆圆地挂在村东那片光秃秃的杨树林上,照耀着祥和的村庄。我和哥哥还有村里的小伙伴们端着添满豆油的面灯,乘着朦胧的月色,在寂静清幽的夜晚,三五成群地聚在村头小巷,比谁的灯好看、亮堂。待面灯里的油燃尽,我们才乘着月色悄悄回家,在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中送走新年的最后一天。
从大年初一开始直至到二月二龙抬头,人们剃完“龙头”,这年才算过完,年味儿才渐渐地散去。人们又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和奔波。
一天复一天,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望着父母脸上又增添了一道道皱纹,多了一缕缕白发,才恍觉,我和哥哥姐姐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并都儿女绕膝。
如今,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和生活节奏的加快,鱼肉餐餐有,新衣天天穿。但我至亲的父母却已经去往天堂!春节过后,娘家虽然有哥嫂,但没有父母的家,年味的感觉似乎比以前寡淡了许多。回想起儿时有父母的年味,心里平添了诸多怀念和留恋。
每每忆起往昔,儿时过年的韵味儿就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大树。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经受怎样的波折,每年春节,我和哥哥姐姐们会顺着大树的支脉回溯到根,回溯到生我养我的故乡,我们曾经的农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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