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的春天散文(2)

2020-04-24散文

  于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拨打着大哥的手机。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靠在身边、与我同撑“局面”的人,替我分担一点压力,哪怕让我发泄一下情感也行。但手机那端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关机”的提示,大哥是知道父亲住院的,按理说这个时刻绝没有关机的道理。拨打的次数多了,我意识到我的手机号码被列入了黑名单管理。这是大哥选择的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逃避的原因便是他无力出钱疗父。这样的一个半老男人,一生潦倒、憔悴、猥琐与自私,从不会使用电脑,不会上QQ、加微信,不会在手机上存电话号码,甚至不认识电脑键盘和鼠标,却学会了将至亲的仨个弟弟划入“黑名单”管理。

  这时,我内心隐隐对大哥充满了憎恨,没有同情和包容,更没有尊重的情结。许多时候我觉得他可怜,但自古有这样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三

  父亲恶疾缠身的阴影,像一块沉重的钢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又像天空落在地里的云翳,阴暗得泛黑;更像是父亲脸上层层叠叠的老年斑,占居着那并不宽广的脸颊。夜空小的时候,挂着满满的一轮圆月;夜空大的时候,却挤不下一弯残月。我决定独自承受那份,因守护秘密而萌生的孤独与寂寞。

  我想去那个春天里行走,走得那轮原想探脸的月亮,着急地躲进了云层。失去了太阳和月光的抚摸,大地仍然绿草茵茵,柳梢仍然惠风熙熙,蟋蟀躲藏在草堆唱歌,鸟儿欢快地在丛林雀跃。虽然季节与岁月轮回,却没有任何止住的迹象,连地球也疯狂的旋转。风来;雨过;月升;日落,将永不停歇。生命向前的浪潮已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对于父亲胃部检查的结果,让我心存侥幸和盼头的,便是检查报告上附在“Ca”后面的“?”号。而对于“Ca”的去留,则取决于一周后才有结果的病理分析。那个胃镜探头曾从父亲胃部溃烂的部位,汲出了一小点腐肉,被转送至医院的病理分析室。不管怎样,在病理分析没出结果前,父亲仍有擦掉“Ca”和“?”两个符号的希望,就如擦掉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虽然那个“?”仅留下极其渺茫的希望,和狭小的等待空间,但起码可将心中的那份期盼拉长,哪怕是一个海市蜃楼的幻觉。

  这是一种大众心理,多数常人难脱巢臼,我和父亲更是芸芸众生之一。其实人们从出生起,便知道自己将面临一次从生到死的旅途,这是一个没有差异、不可逆转的旅行。而真正的差异,在于沿途中无数的不可预测的精彩和变数。这些精彩与变数,才使人们对生活充满希望和向往。假如每个人自出生后便知晓途中的过程、时间和一切,那么他的一生中将素然寡味。没有追求、拼搏、激情和希望,只有无尽的恐惧、放弃、等待和绝望,直到平庸而枯燥地死去。

  然而,一个星期与病床长相厮守的结果,是化验单上的“Ca”符号没有被剔除,却是附于后面的“?”,被病理分析医生们无情删节了。现实总是骨感的,这样的一个结果,已将父亲的生命推至了尽头。虽情非得已,却无可奈何。人生便是无数的无奈,当初来到这个地球的时候,便是拽着无奈来的;现在离开的时候,更是无奈之极。

  就这样,父亲绻缩于院墙内守候了一周的月亮,未果。春天的雨时隐时露,欲行欲止,或是含蓄如妙眸,或是恣肆似汪洋。雨是这个春天的主角,时不时现身于淫威和勇武,倾盆而下,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整个天庭都于顷刻间扑向地面,将大地窒息。这个时候最让人觉得沉闷,却让人痛快之极,似乎痛快得可在天地合拢之际,瞬间死去。

  四

  正当我认为父亲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时,医生们又甩出了一个坚守的理由,做胃部切除手术。如果赶在“Ca”处于早、中期,癌细胞尚未扩散前,将胃部腐肉切除的话,便无大碍。在医生们的提示下,父亲生存的希望继续在我心中点燃。希望永远是活着的理由和动力,如果没有了希望,便会失去所有生活的乐趣的。我想,父亲会因如此一个希望而弥留下来,顽强地活着。他虽为当事人,却不知那一痕希望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是心中那份与生俱来的亲情,让我无时不在为他寻找,让我义不容辞为他坚守。

  当父亲的胃切除手术被正式提上议程,却让我再一次陷入了情感争斗中,那就是如何说服父亲接受手术。父亲自认不过轻微的腹胀,不过身患胃溃疡而已,何以到了开刀切胃的地步?经一番思索之后,我和医生们“联手”,编造了一个“缜密”的谎言:“因用药易被胃‘消化’,治疗效果不佳。如果开刀切除那些腐烂的东西,会好得快。”

  手术前一天,我驾车载着因病而显得佝偻的父亲,来到风景秀丽的明月山放松心情。说是放松心情,其实是我想操作一件“龌龊”的事,那就是为父亲暗拍一张遗像。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只能与父亲隔一张相片的距离,感受他那灼热的亲情。当然这一切的安排,都是在父亲毫无觉察中进行的。从法律角度来说,这无疑是世界上最“善意”、最“美丽”的“侵权”了。黄昏返回时,从父亲意犹未尽的眼神里,我读懂了那对“贪恋”的瞳仁内需要什么,那是对风景、对生活、对生命的渴望。

  另外我还做了一件事,便是安排父亲手术后护理的人。我想,大哥无疑是最佳人选,但他已“绝情”地对他的家人和重症的父亲关机。更重要的是,父亲手术需要子女们签字,而身为父亲长子的大哥,理应是执笔签字的重要代表。老家有这样一句俗语:长兄为父。签字意味着签下一份担当,一份对家庭和父亲的责任。然而,此刻大哥连人影也不露,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这份担当和责任,自然而然落在了我的肩上。其实在家庭的许多事情,大哥都没有履行他的义务,以致父亲和众兄弟重新选择我为大家庭的当家人,认定我为家庭核心。人活着的道理很简单,你担当越多,越能赢得他人的尊重和信任。

  父亲的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手术进展得十分顺利。两个小时后,穿白褂、戴口罩、着手套的外科大夫,将切下的一坨约有半斤重的血淋淋的肉团,用钢盘呈于我跟前。与此同时,我和守候于手术室外的兄弟们收悉了一个更糟的消息——缠于父亲胃部的“Ca”,已到了晚期,扩散的癌细胞已通过胃器官周围的淋巴结,燃起了熊熊“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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