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经典散文

2020-04-24散文

  在我离家出走之前,我一直都没有细致的看过那一层层梯田里的油菜花。它在我眼里,就像是一件比平常好看一点的衣服,没有什么特别可爱之处。我又像是一个长久处在风景胜地的人,对房前屋后,漫山遍野的美景瞩视无睹。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满眼林立的高楼大厦,绚丽斑斓的霓虹闪烁,以致于对油菜花的印象越来越淡,越来越薄。甚至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或独坐在窗前,或漫步在河边柳岸仔细的回想,才能在记忆的深处勾勒出油菜花的轮廓。

  从故园一别十五六年了,我在城市里公园、花圃见过数不清的各色花卉,看过她们妖艳的花枝,但故园的油菜花的影子早已模糊不清。久居闹市的我对油菜花仿如一个形同陌路的旅人匆匆闪过,她也不会想起我,我也不会再想起她。尽管她有香馨四溢的体香、儿童般灿烂的笑魇,少女似的风姿婀娜的身影、还有那让人过目不忘的体态。但她仍然没有留给我太多的怀念。在走出大山之后的五六年光阴的里,我对那一片片长满油菜花的田间土坎讨厌之极,可以说是非常憎恶的。

  那时年少轻狂学习成绩优异的我,梦想着有一天我能展翅高飞,远走他乡,从此告别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祖辈相沿的生活,造化弄人,我并没有如大多数亲朋邻里期望的那样展翅凌云。高考落榜了,家里为了我读书早已家徒四壁,母亲有三四年没有置换过新衣裳了,父亲再无力供我想复读一年争取来年考上大学的愿望了。他坐在门前的草垛上叭嗒叭嗒的抽着自制的旱烟。浓烈的呛人的烟味在空气里弥漫。父亲不说话,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叹息声,像一把带刃的匕首,深深地刺痛着我失落的心。母亲在破败的屋檐下剁着猪草,菜刀划过野草落在木板上的咚咚声,有节奏的传向原野的山岗。仿如一根细小的竹鞭,敲打着我每一寸肌肤,划过我失落的心灵,我的心隐隐感到一丝丝剧烈的疼痛。

  曾经的我是挂在母亲嘴边向左邻右舍炫耀的资本,母亲谈起我的学习成绩时,俨然那时我已成为大学里的一员沾沾自喜。而今,她三日难得说上一句话,散乱的发髻披散在后背,泥布土色的后背上有两个圆圆的补丁,像母亲那双失落的双眼,看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无言以对。

  我茫然不知所措,呆坐在不远处,学生时代的万千梦想瞬间破灭,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了。

  身后响起了母亲幽幽的呼唤:“仔呀!去油菜地里帮帮忙吧!今年的家用全都得靠它了!”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悄悄地站在我的身后,疲惫的倦容,让人看了有些心酸。我回过头木然的看着母亲。母亲的年龄与她的容貌太不相符了,面色腊黄,像是一张黄色的折皱的纸贴在脸上。

  母亲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哀求的寻问。

  油菜地里黄花一片,一层层地向远山的沟壑延伸。我站在田梗上四目张望,扛在肩上的锄头,仿如就是扛起了父母现在的期望,我惴惴不安。太阳耀眼的光平铺在充满生机的原野上,映在黄灿灿的油菜花朵上,油菜花更加明艳亮丽,折射出来的光刺痛我的双眼!

  这可恶的油菜花,有一天我一定要离开这该死的油菜花,我暗暗地在心底里骂着!

  我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在春节到来的前一夜,我踏上了南去的列车。父母亲沿着那块种过油菜花的田梗,千叮嘱万嘱咐的送我远行,我没有回头,决绝的离开了。

  而今,漂泊十五载的我又站在油菜花的田梗上,身边多了一个人,不,是两个人,妻子和女儿。

  大约是心景的不同,长久的生活在喧嚣的城市里,渴望的是一种自然的回归。有这样一份宁静的原野映入眼帘,油菜花海一团团,一簇簇,四野里馨香一片,使人眼前一亮,旅途的劳顿蓦然清醒。我站在花海的中央,置身于花团锦簇的世界。眼前的景象,自小在城市长大的女儿更是拍着小手,调皮的要我顶在肩头,满眼迷漓的光。

  在田梗上行走,错落有致的油菜花,一颗颗,一株株,一排排,整齐而又婆娑的站在原野里,绿叶托着黄花,如一个个艳丽的礼仪姑娘,含情微笑的向我们点头问候——远方的游子,欢迎你的归来。有几朵害羞的花蕊,藏在大姐姐后面,打量着妻子和女儿,这是谁呀?我们认识吗?也有几株大胆的油菜花,虬过田梗,伸出了纤柔的手,拦住了女儿的去路,像是要给她一个温情的拥抱。女儿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花朵,笑呵呵拍拍着小手,调皮的欢跃着跑开了。

  油菜花层层的向上延伸,幽雅而静美,直到目光的尽头,沿着崎岖不平的田梗向上行走,你以为油菜花的尽头就在山岗之上,当你到达山岗上,呈现给你的又是一片绵延的层层油菜花海。站在山岗的高处,松涛般起伏绵延的花浪,层层不绝。山野的风轻轻荡过,花海里就似万千起舞的小姑娘,动作优美,步调一致,弯腰似扬柳拂腰、摆手似嫦娥起舞,点头似凤目迎春。婀娜多姿,轻歌缦舞。女儿的笑声在花海里荡漾。

  一个苍老的身影,在花海里探出头来,随即一声惊异的呼唤刺破了花海的宁静。

  “是仔回来了!”

  是母亲,母亲的身影掩映在油菜花中,父亲在另一端的菜花中叼着旱烟向我们走来。

  母亲更加苍老了,拉着我的手,打量着妻子,眼里充满了兴奋。

  “油菜花开了,再有半月,就能看到果实了。”母亲唠叨着。

  望着年迈的双亲,人生易老,花易如此。离开的那天,牵着女儿的手行走在原野里田梗上,四野的油菜花凋零贻尽,只剩下零星的花朵缀在枝繁叶茂中,像是夜晚的荧火。远方的尽头,便是我工作生活的地方,我缓步的朝外面的世界走去。

  蓦然一回头,风烛残年的父母亲还站在凋零的花海里向我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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