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散文阅读欣赏(3)

2020-04-24散文

  她答:“我不会给你写信的。”

  没想到她是真的。

  他一封一封地给她写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他恐慌起来:她出事了?出国了?或是……嫁人了?

  他到她所在的机关去找她。门口有武警站岗,打电话进去找人,他就在门外等。天上下着细雨,他站了很久,全身都湿透了,看见她出来,他松了口气。

  她瘦了,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他心疼地问:“你怎么了?你病了?”

  她只问:“你来干什么?”

  看着她,他心里踏实,老老实实地说:“你不给我写信,又不回信,我怕你出意外。”自己也觉得好笑,同在一个城市,她若有变故,他岂有不知之理,也不知为什么会急成这样。

  她不说话,久久,眼中浸出了泪。

  他从没见过她流泪,一时手足无措。

  她低下头去哽咽着说:“没有用的……”

  他急切地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我会帮你的。”

  她抬头看他一眼,她的眼光如此哀伤,仿佛暗夜里独自开放的花朵。她说:“雨大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说完,径自回去了。

  雨,是真的下大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读完研究生,又留校做了助教,女友来来去去,却好像总是缘分未到。

  这几年,学校大兴土木,有一回,他看见图书馆后面的空地用绳子围起,准备兴建新教学楼,他想这不就是她告诉过他的,校园里惟一一株苍耳的位置吗。那么,以后,学校里就再也没有苍耳了。他想拿照相机去照下来,可是,就算照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渐渐地,他已模糊了大学期间学校的样子,也很少想起她了。

  又是春天,他照例找出毛衣来穿,无意中发现了一颗苍耳,钩在毛衣上。黄了,萎了,刺也软了,一碰就掉了下来。他捏在手中把玩,奇怪着自己的毛衣上怎么会有这个。

  他忽然记起了她,记起了那一颗绿色的、多刺的心。刹那间,往事一幕幕走近他,又与他擦肩而过,越走越远。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一颗心只剩下这颗萎黄的苍耳;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才读懂自己心底最深的真爱。

  叶倾城唯美爱情散文欣赏:一百零一次求婚

  隔开他们的,是时间,

  时间真的是不能战胜的吗?

  我第一次向朱颜求婚那年,她只有十八岁,她立刻就答应了。

  她是董太婆的外孙女,来外婆家里过暑假,我家与董家比邻而居,我是家中老三,哥哥们去游泳,不肯带我。我追到门口,还是只有站在门外哇哇大哭,她在隔壁听见了,就过来问我:“小弟,你哭什么呢?”

  我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清水蓝的软裙,黑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风把她馨香的长发拂到我脸上,我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像《木偶奇遇记》里的蓝衣仙女一样好看。

  朱颜问明白了,便自己带我去,经过冰棒摊的时候,还给我买了一根红豆冰棒。我问她为什么叫朱颜,她便说给我听,“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她只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她每天都带我去,每天给我买一根冰棒,因此觉得全世界人只有她对我最好,就跟她说:“朱姐姐,等我长大我要娶你。”她答应了,但是她马上又说:“你今年九岁,我是你的两倍,那么,等你十八岁,我就有三十六岁了,比你妈妈还要老,你还愿意娶我吗?”

  我想了一个晚上才终于做出回答:“愿意。”大清早就兴冲冲地想往外跑,妈斥我:“去找谁呢,朱姐姐已经去北京念大学了。”我呆了半天,可是没有哭,因为朱颜说过,她不喜欢男孩的眼泪。

  再见朱颜,我已十四岁,是青涩的少年,常穿一条被磨得淡白的仔裤,因为喜欢那种我自己没有的沧桑。朱颜那年已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这次回来,是因为董太婆过世,回家奔丧。她仍穿着当年的蓝裙,身上多了不可形容的柔甜味道,见到我,轻轻将我一抱,“长大了。”我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脸颊。

  我去参加丧仪,她向我恍惚地笑,好像没有看见我,我便在她身边站定。在人们为董太婆盖上白布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侧过头,是朱颜伏在我肩上哭了。隔着衣服,我分明地感到她眼泪的温度,仿佛烛油般滚烫,一滴滴打在我身上,竟是疼的。我很想为她拭泪,可是,没有勇气,便只有站得笔直,任我的肩一滴滴承受着她的泪,第一次那样强烈地感觉到身为男人的骄傲和力量,以及女人的柔弱。她止住泪,向我抱歉地一笑,便匆匆上了灵车。

  我长高了,那件衣服我以后再没有穿过,然而有时看到它,我仍然会想起,连朱颜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的泪曾经沾在我的衣服上。

  此后三四年没见过她,我也渐渐不再想起。高考,读大学,结识女友,大学生活斑斓多彩。有段日子学画,兴兴头头地为小女友画像,画完了她看了半晌,道:“不是我嘛。”怎么不是?海军蓝的裙、飞扬的长发、笑起来似冰淇淋将融的软与甜……我蓦地一凛,这的确不是她,这是朱颜。

  那晚我辗转难眠,想起初遇朱颜时她温暖的笑容,打在我肩头滚烫的泪,好像刹时间懂得自己少年的心情,明明是初初缘聚,难道就已永别?子夜醒转,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甘心。”

  写写撕撕用了半本信纸,因为不知道该叫她什么,最后我到底大义凛然地在抬头写上“朱颜”,连名带姓,像叫校园里亲密的女生。我已经十八岁了,算得上是成年人了,该有资格与她平起平坐了吧。

  然而信才投进邮筒我就后悔了,她有什么记住我的理由呢?却仍是每天两遍地看信箱。不久放了寒假,大年初一大雪铺天盖地,街上几无行人,我却冒雪去了学校。一看到信,我的心就狂跳起来,除了朱颜,还有谁当得起这样妩媚温柔的字呢。抬头一句:“小弟。”亲切而遥远,仿佛她在久远的童年喊我。而我与她,其实已是长相识了。

  每天无论多忙,我都会给她写信,不是求她帮忙,也不是叫她为我排忧解难,只是要告诉她,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喜欢在灯下一页页翻她的信,信纸、便条、资料纸、废打印纸的背面,都是她的随意也是她的平常心。可是都是一样的,抬头的“小弟”,字里行间的云淡风轻,说不出的体贴入微。她的细丽的字,与我粗重的笔迹一道放着,截然不同,却又分明紧密相连。

上一篇:关于落雪的好词好句下一篇:牵念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