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雪,我想起了年少时的一段往事:那是我终生难忘的一次关于雪的记忆,时间在忘却里定格,顽劣的性格让双亲操碎了心,我总是凭自己的喜好做出与众不同的事情来,有时吃尽了苦头,也不悔改。
我记得纪伯伦说过:我是个旅行者,也是个航海者,我每天在自己的灵魂中发现一个新区域。这就是年少时的我,常常做出让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举动,在学习上也是这样,让老师惊讶的是,我本来学习一直很好,可有时考试时那个分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他们也许想不到,我有时是故意把得数写错,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引人注意,还是带有一种反判的性格,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用父亲的话说,就是下一分钟我要做什么,谁也猜不透。
之所以来到省城上学,也是这种性格促成的,因为上午还在教书,下午就坐上南下的火车去做上学的梦了。随身只带了30元钱,所有的上学费用都是在半年后才交清。我总是与命运开玩笑,如果不是丢下教了两年的孩子们,或许我现在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学教师,或者成了一日三餐的家中主妇,现在我做梦都在愧疚着,觉得对不起父亲,我就是在他去进修时自己做的主张,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他,而父亲对我的举动,从来没说过什么,宽容的父爱让我的生活总是一波三折,丰富多彩。
那是我在县城上高中时。记得是个周未,我在教室上自习,无意中朝外面看了看,下雪了。看着小时候总以为是糖的雪花,我突然特别想家,坐立不安地看不下书,书页上的字一会儿就全变成了家里人的面孔,心像要飞出来一样地急切。也不知是那来的勇气,我收拾一下书包就徒步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家离县城有25里路,那天雪特别大,打得眼都睁不开,口罩走了不到五里地就冻成硬梆梆的了,呵气使得外面结满了霜。起初还一路哼着歌曲,后来发现挺熟悉的路,走着走着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四顾白茫茫一片,哪是天哪是地哪是路根本分不出来,雪似乎没有停的意思,纷纷扬扬地下着,能见度也就几米远。
我开始一直沿着公路走,因为路的两旁有树还信心十足,后来经过一段没有树的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方向。雪越来越深,到最后连脚都很难迈出来了。我感觉到是走到地里去了,虽然雪下得很紧,也不至于积这么深。地里的雪与路上的雪感觉不一样,当时还没有柏油路,雪大部分都积在行道树旁边了,路上的雪如果有风的话就会被吹走的,所以路上的雪不会太厚。而地里就不一样了,每下一场雪就积一层,整个冬天都不会化的。我不知经过多少时间,连滚带爬地总算走出了那块地,向四周望去,看不到村庄的影子,也没有路可走,怎么辨别方向呢?
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停,否则天黑到不了家,一定会被冻死。死,我从来就不怕,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是什么也带不走的,况且,近几年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相继离去:姥爷,姥姥,我的最亲的两个舅舅,到姥姥走的时候,她都不知他的两个儿子到底去了哪儿。五舅六舅没的时候,没敢告诉她,只说他们在外国打工。我的五舅和我同岁,六舅比我还小,我是亲眼看着姥姥的悲伤与痛彻心扉的,只是她也不愿面对事实,在她的心里,她也希望儿子出国这件事是真的,至少对她还是一种安慰。在我看来,姥姥其实早就知道,因为她无数次做梦醒来后告诉我们几个外甥女说她看见了她的两个儿子,不是在某座城市,而是在阴冷的地下,我相信亲情的感应是相同的。所以我决不能给双亲留下任何痛悔,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朝着家的方向走,就会到的。
我只稍稍停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去,翻过一个山包,又翻过一个,隐约看到有一行新踩的脚印,可是却看不到人。我就顺着这串脚印,一路追着,直到走近一个村庄的边上,才发现自己到了离我们村五里地的另外一个村子,这个村的村口离地面五六米高的地方悬挂着巨幅标牌,上面写着“XX欢迎您”。到这时我才舒了一口长气,因为这个村子的北面就是我家,只要穿过村子,很快就会到家的。而这时的我却是连累带怕没有一点力气了,刚才因为紧张出的汗也落了下去,身上直打哆嗉,不得已我小跑着向村里冲去。我想找口水,休息一下,再接着走。我知道村北的路口有家小部,我们去县城时都是在那儿等车。可是在那家的屋里,我意外地看到父亲的身影,难道刚才那串脚印是父亲的?我惊喜地叫着扑到父亲怀里哭了起来,父亲拍拍我的肩,别哭了,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妈叫我接你……
其实之所以我要喝口水再上路,是因为接下来的路虽然只有五里地,比这20里还难走,因为我们村前面是国防林带的一部分,树不是很高,却把大部分积雪全都拦在附近的路上了,按正常来说,雪根本到不了路上的,可是奇怪的是每年下雪后,树林里的雪倒不太厚。可那五里地却总是被积雪淹没了,车无法通过,勉强走开个小道,人还能走的过去。遇到大雪天行走就难得多,五里地走一个小时是常事。那不是走,基本上一点点挪,后来才知道是林带地势较高,北方总刮西北风,而树在冬天是光秃秃的,挡不住强劲的雪花,形成积雪可想而知。再加上一个冬天几乎没人踩,所以你只要走上去就立刻陷下去,再走下一步时要费半天劲才能把腿拨出来,大部分走的都是到膝盖的积雪。后来修成柏油路,路的两旁种上行道树后才好点。有雪也不太厚了,路是垫高后重新铺成的。
我与父亲直到天快黑了才到家,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我,以后不要再犯傻了,走丢了怎么办云云……而我却连一点力气也没了,母亲的唠叨一句也没听见,一头倒在母亲早已烧热的土炕上睡着了。从那以后,我不再害怕一个人走路,因为我深知,无论走多远,亲情的力量总会保佑我安全到达的,每当我工作出现不顺或是生活出现困顿时,总有一双手拉我走出阴影,总有希望在前方升起,这是一种无形的力,它陪伴我长大。教会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无缘之水,这是千百年来人们得出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