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经典散文

2020-04-24散文

  临近年关,一连数日霾锁蓝天,压得人心情十分沉重。不禁有点颓废,有点迷茫,有点不知所以然,索性躲在这钢筋水泥构筑的“笼舍”里,吞云吐雾,望霾兴叹。朋友圈里也多是“霾”声载道,诛伐四起,可谓:大江南北无处不霾,举国上下躲之不及。我的心情糟糕的犹如这霾一样,难以驱散,无法突围。我是个比较随性的人,索性不再理会朋友圈,远离微生活,苟且逃离这“霾”之困扰。无心码字,无意录播,整日里浑浑噩噩,与茶相伴,吐纳“白龙”,时而伏案涂鸦,时而凝神静思,不知不觉间看完两部于震主演的抗战剧《炮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两部共82集,足足消磨了半月时光。

  元旦已过,年关将至。阴郁的心情并不曾“辞旧迎新”,飘荡的灵魂依然无处安放,无处着陆。妻已在筹算着年货、节礼,如蚂蚁搬家般的一次次的拎回大包小包,这些事一直以来都是她操心,我就像母亲口里的“二门背户人”一样,闲心不操,闲事不管。二十年了,只要临近年关,只要决定不回家过年,我的心情就会郁郁寡欢,杂乱无章,我知道,这都是“年”闹的,我想这是我的“年病”(亦称,节前综合症)又犯了。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对于我这个在外游子来说,体会就尤其深刻。虽然在外定居多年,心中的家还是那个依山傍水的农家小院,还是那个有着鸡鸣犬吠的小山村,城市对我来说好像红尘客栈一般,虽然可以安身立命、创业打拼,但,我永远都是过客。

  那年,我十九岁。踏进了潍坊这方陌生的土地,第一个年就是我孤身一个人在单位的单身宿舍里度过的。为了能消减思乡之苦,我为自己买下了许多“年货”,凭记忆置办着家乡的“年”,然而虽锦衣玉食却食之无味,找不到一丝家的味道。幸好有值班的同事偶尔做伴,推杯换盏间貌似驱走了些许思乡之情。然,当我躺在一个人的宿舍,独自蜷缩在电热毯烘烤的床铺上时,听着窗外传来鞭炮的阵阵轰鸣,心就再也按耐不住,不断的萌生起身回家的冲动,“不管了,打票回家”!心里一遍遍的敲边鼓,理智却一次次的告诫自己不可以冲动,我是个男人,我可以克服,就是熬,我也要熬过年去。甚至到年三十了,我还盘算着回家的路线,也许能赶上年初一吃饺子、放鞭炮,也许家里人也盼望着我能突然回家,他们脸上洋溢的那种喜悦神情,我都能想象得出,心一直处在万般纠结,万般煎熬中,同事嬉笑着问我,‘小刘,想家了吧?’,我口说‘不想’,心却早已飞向了远方……

  一个人在外过年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闲下来,只要有人提说起过年,我的脑海里就会立马浮现出家乡在年节里“忙年”的情形:家家户户做罢稠酒,生就豆芽菜,扫屋刷墙,旧家具上新柒,劈耐火的硬柴,磨豆浆做豆腐,拎着萝卜、红薯的去结冰的河里清洗,尽管手掌被刺骨的河水冻得通红,脸上洋溢着那种幸福却是满满的……拾掇停当,就是携家带口的去逛许庙的年会。赶集的人,人山人海、似蚁群般由四面八方涌进许庙,簇拥着,呼喊着,叫卖声、吆喝声,与高音喇叭里传出的秦腔声一竞高低。

  “哎!咱人,蒜苗咋卖呢?”

  “喂!乡党,今儿个肉啥价?”,还不等对方回应,就被人流拥出好远。两个农妇被人流涌向一处旮旯,索性聊谝起来。

  “你也来了,今儿会人多,把人都能挤死!娃他爸咋么来?”

  “来咧,去看看肉价合适不,一年到头了,这大人不吃能行,娃娃们都眼巴巴的瞅着呢”

  “就是么,给娃割上些,哟!这是你娃,都这么大了!快赶上你爸了!他婆他爷身体都好吧?”

  “都好着呢,年纪大了,就是外样子,你屋姨看着身体还好,上一会我看着了”……

  在一旁,一位戴着石头花镜的老者自言自语着:

  “腊月会是闲人会,有事没事儿浪闲会,浪啥呢?就是人看人么……”

  学生娃们都放假了,也爱逛会。见面就爱问“把炮买了么?”

  “买了!双响、雷子,电光雷都买了……”显然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出阁待嫁姑娘们,见了就问“你婆家给你把新衣服买了么?年初三咋待成新女婿呀?”姑娘一阵羞涩,嘴硬的说:

  “咋待成?!洋芋糊汤浆水菜,不爱吃,他嫑吃!”

  “哈哈哈,那你可得小心着,人家初四要你好看!”

  “他敢!”

  ……

  家乡的习俗是,初一不出村,初二舅家宾,初三女婿到,初四媳回门。

  那些年节里的热闹景象,一幕幕在我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便使我更加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回家过年?!

  那年,小年这天,同事邀我一起去逛潍县的年会。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犹如我当时的心情。心想既然闲着无聊,就欣然同往,更何况邀约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顿时觉得天好像晴朗了许多。后来还是漫天飘雪,路面继而泥泞,雪水裹挟着城市里的灰尘污水肆意横流,采购的乐趣还没等消减殆尽,又该踏上返回的班车。然而,车少人多,拥挤上车觉得实属不雅,便等空闲的班车。月台上,我给那位漂亮的女同事讲了许多我家乡过年的习俗,“这个时候我妈闭门该烙“饦饦”了,家家户户的灶膛里应该正燃着一堆堆“麦秸火”,烙着一个个象征着团圆的面饼,灶间应该还贴着灶王爷的剪纸图像,妈妈总会拿着第一个刚出锅的“饦饦”问我熟没熟……”沉浸在美美地回忆中,也不管人家同事爱不爱听,就滔滔不绝、津津乐道的大讲特讲。同事见我讲得起劲儿,也不多参言,只是应和着我的话题,说这地方年是怎样过的,而我的心早已飞回了我的家乡,哪有心思把对方的话拾在心上。同事是个高个子姑娘,有着一张年轻而姣好的面容,低度近视的眼镜下藏着一双略显羞涩的眸子,许是品出了我思家想家的情愫,便对我传达了一种女性的怜爱之情。天渐黑,远近的灯光渐亮。月台上的我们错过了一辆又一辆通向单位的班车,最后一趟班车仍然拥挤不堪,决定不顾了体面,挤进车厢,直到车发动了才舒了口气,好险哪!差点儿回不了单位。车上,我没有继续侃侃而谈,目光瞟向窗外的灯火阑珊,心里在想:父亲该把屋子打扫一新了吧,母亲该为弟弟妹妹把新衣服置办齐全了吧,家里有没有割肉,过年出门的礼物都买了吧,豆腐这一两天就该做了吧,今年我不在家,馍馍该蒸的少一些吧,肯定还是外婆给母亲帮忙,要不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年三十的“罢罢会”(年节里最后一个集日),父亲要早点回家,上坟可不能太晚了,一年到头了,“先人们”估计都等急了,往年我都会督促父亲的,可……泪水早已挂满两颊,幸亏车厢灰暗,许是无人顾及我吧?!就这样想着、想着,车到站了,我们冒着漫天飘雪,小心翼翼的穿行在的茫茫的夜幕中。也许是孤身在外,也许是青春萌动,思乡的愁绪很快被那种爱恋所击溃,后来我们恋爱了。然而此时,临近年节,单位放假了,她要回家过年去了,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写日记成了我感情的依托。日记中,寄托着我对家的想念,对她的思恋。

  那年,我孤零零的独自一人,在异乡度过了生平以来第一个年!各种滋味,五味杂陈……

  后来,我离开了原单位,到了另一座城市,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分手了,也不知她现在过的好不好……两年后,我再次恋爱,决心在异地找寻家的感觉,爱的港湾。如今女儿已经十七了,读高二。细数在他乡这些年节里,尽管妻贤家和,衣食无忧,但每逢年节总有诸多不便,不能回家过年,一曰老家寒冷,怕娃娃受颠簸之苦;二曰节假难请,一票难求,怕受来回奔波之煎熬。总而言之,回家过年的想法一次次搁浅,成为奢想,空谈。

  是夜,一人坐于电脑前,听着秦腔,我又想起了家,想起了家乡的年,想起了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每一个年,想起了每个年节里自己那五味杂陈、郁郁寡欢的心绪……我把自己的这种状态叫做“年病”。所以每遇年关,只要不能回家过年,我就会“犯病”内心是纠结的,抗拒的,因此,办年货这些俗事儿,多年来都由妻打理、操办,我很少参与意见。久居在他乡数十年,我总感觉自己不是主人,是客。

  有心思秋秋已去,无意过年年又来。也许能反映我不可回家过年的心情,惟愿天下人都能合家团圆,有条件回的就不要借口留外。因为只有家才是年味最浓郁的地方,无关乎吃喝,无关乎繁华。家是爱的港湾,家是灵魂的栖所,家是倾其所有都换不来的地方……

  爸,妈!今年……又不能……陪你们过年了!

  那年,雪映红联,您清扫出一条条通往田野的小径,洒下一路草木灰

  那年,哈气成霜,灶间散发着萝卜饺子的香气,浓烟却呛出了您的泪

  那年,稠酒四溢,全家人盘腿围坐在炕旮旯里,守岁中,您几度沉睡

  那年,爆竹阵阵,兄妹们夜彻不眠,盯着枕边的新衣,瞪着眼睛盼天明

  那年,新衣在身,口袋里有您偷偷放进的,那崭新的五角钱

  那年,……

  妻说,等女儿上了大学,就年陪您们过年。那该是怎样的年啊!

  2016年1月10日

  农历十二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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