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汶川散文

2020-04-24散文

  六月上旬,按照主管局的安排,我与钟科长搭乘我局在黑水县担任县委副书记的谭副局长的越野车先行进入阿坝洲为黑水县的同行们讲课。谭副局长这次回内江,就是为了联系有关援助事宜。

  黑水县属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为“5.12”汶川大地震波及县之一。此次到黑水讲课,属于支援地震灾区建设的工作项目之一。谭副局长是第二批援建人员,已经在黑水县待了三年。说实话,我虽没能被上级选中长驻黑水县,但能有幸参加援建工作,也算是我人生中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六月的天气已很炙热,身穿黄色老头衫和七分裤也会直冒汗,幸好车内开着空调,渐渐地便觉凉快了许多。内江到黑水有五百多公里路程,要经过成都、郫县、都江堰、汶川、茂县等地,尽管都是高速公路,仍然要耗时六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按计划将在汶川吃午饭,然后再行前进。知道要经过汶川等地震灾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自己经历过“5.12”震波的冲击,也在网络和电视上见过汶川等地地震时触目惊心的图像,但依然想亲历汶川震后的场景,去寻找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感受抗震救灾的动人情景,倾听灾后重建的声音。

  从车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可以知道,成都平原的气温依旧很高,大抵有30℃左右吧。进入都江堰境内后便已变天,开始下起毛毛细雨,可看到公路两面的山似乎一下子就拔高了一样,成片成片的乌云堆积在山头,车窗外的光线也暗了下来。我的心开始有些沉重,甚至有些庄严,似乎即将目睹的一切也像高山一样压迫过来,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正常呼吸。车内变得很安静,连一向善于谈论的钟科长也不再说话。我无法说出这是对大自然破坏力的一种畏惧,还是对生活在地震灾区的同胞们的一种敬佩,抑或是对与灾难抗衡的解放军、志愿者以及全国所有参与搞震救灾的人们的一种崇敬。但我知道,我即将目睹的一切,已经写入历史最为沉痛、最为厚重、最为感人的一页。

  穿过都江堰市便进入地震重灾区汶川,车在新建的213国道上沿着岷江边疾行,贪婪地享受着震后重建的坦途。岷江奔腾于峡谷之中,两面是光秃秃而满目疮痍的大山,地震造成的泥石流仿佛是大山混浊的泪痕,灰白得令人恐惧。十年前曾经此道去九寨沟观光,那时的道路质量不敢恭维,随时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而今的新国道路面宽阔平顺,行驶在上面感觉十分舒适平稳。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友省或友市援建的道路,但我却可以感受到路面延伸的不仅仅是一种安全感,还是一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深情厚谊。

  岷江对岸是旧的213国道,此时已是面目全非,不是断裂,就是被垮塌的山体所掩埋,有的路段甚至找不到当初的痕迹了。放眼一望,随处可见长驱而下的泥石流,有的覆盖了旧国道,有的则冲入岷江逼仄了河道,似乎还可听到地震当日那排山倒海般呼隆而下的可怖声响。在有的路段,竟然还可看到被飞石击毁的车辆,或剩下一堆废铁见证地震的暴虐,或倒倾于江边控诉灾难的无情,只是不知那些曾经驾乘在车内的人们是否幸运?曾听参与抗震救灾的朋友说过,那些因泥石流击毁或掩埋的车辆没法准确统计,而能够幸免于难的人几乎微乎其微。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用红色油漆标注的“5.12地震遗址”,有的人去屋空,荒草丛生;有的垮塌严重,变成一堆废墟;有的屋顶开裂,上面却压着巨大的飞石;而有的竟然已经置身于岷江湍急的水流里,被泥石流逼得改道的岷江所淹没。

  谭副局长示意驾驶员放慢了车速,我与钟科长等人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车窗外那些惨烈的景象,那些用红色油漆标注的“5.12地震遗址”,像是一块块血写的纪念碑,悄无声息地直立于我的血管之中,我感到血在奔腾,心在跳跃。一种想为灾区人民做点什么的冲动,折磨着我地震之时不在现场的.遗憾,我分明觉到手在微微地抖动着,手心里满是汗水。谭副局长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所见的只是一部分,映秀镇的情景更为惨烈。这次工作结束后,你们在返回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也许你们会想到许多,得到许多……。我与钟科长对视了一下,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有一种东西在滚动、在闪烁。

  按既定日程,我们进午餐的饭店到了。饭店叫彭州饭店,取自温江市一个县名,显然老板来自彭州。饭店门前有两位羌族农妇在叫卖鲜红的樱桃,煞是诱人。问得价格为十八元一斤,比起内江市要便宜七元左右。爱拉家常的钟科长趁谭局长点菜的空隙,与两位卖樱桃的农妇攀谈起来,大姐,今年的樱桃收成好吗?年纪大一点农妇笑着说道,今年不算好,但价钱高呢。去年虽然收成比今年好得多,但价钱比今年低了十块钱。钟科长又说道,地震时你们的樱桃树受到损失了吗?农妇的脸色暗了下来,瞬即又恢复了朴实的微笑,可不,泥石流毁坏了一些收成好的老树,哪会没有损失呢?不过,有政府帮助我们,这点损失不算啥。你看,这樱桃多好,今天早晨才摘下,很新鲜的!我俩从早晨卖到现在,就剩下这点了,要不大哥称点尝尝,我再少你两元可以不?我不等钟科长答话,便拿来一个食品袋将二位大姐小竹蓝里的樱桃尽数盛上,一称足足有五斤重。二位大姐收了我递过去的钱后,笑吟吟地离开了饭店门口,临走时,还不忘记说一声谢谢。

  樱桃很新鲜,不知道是宾莹还是霖宝,大都呈暗红色,果实硕大、坚实而多汁,入口甜美,即便那种还未熟透的,也不酸牙。大家在等待上菜的间隙慢慢吃着,不觉感叹两位不掺杂使假的羌族农妇的厚道。的确,若在内地,保不定那些无良商贩会怎样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彭州饭店是汶川道旁的老店,地处要道,口味不错,加之价钱公道,从不宰客,来往客人都喜欢在此打尖(注:四川地方口语,即进餐),因而生意一直都很火爆。虽然也经地震洗礼,如今重新修缮以后,依旧座无虚席。饭店一位中年女服务员热情招呼我们点菜,一边介绍店里的菜品,一边关切地问道,兄弟是到九寨沟看风景吗?我摇了摇头说,不,我们到黑水县讲课。大姐将我们点好的菜单交给其他的服务员,又问道,是支援灾区建设?我笑了一下,算是吧。大姐露出敬重的神色,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摆放碗筷,手脚十分麻利,呵呵,不错,不错,谢谢你们的光临!

  趁此机会,我悄悄地问道,大姐,地震时你怕不怕?大姐把我面前的碗筷放好,抬起眼睛怪怪地看着我,你说呢?我定定地看着大姐不敢说话。大姐见我很期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摆放碗筷,这么大的地震,谁会不怕呢?少顷,碗筷已经摆放整齐。大姐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告诉你吧,当时那阵仗,就像世界末日。所有的人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明白过来是发生了大地震之后,吃饭的人一窝峰就往外跑,生怕爹妈少生了脚。可跑出去又如何?山上在不断地滚石头下来,地面就好像蛇在剧烈蠕动,根本就没法站住脚。留在这里还没啥事,那些开车走了的就很难说了。大姐长叹了一声,满脸都是回忆之色,许久才哽咽着说道,听说很多人都没走出去,埋在了泥石流里。说着,大姐的眼里已充满了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了,而在座的人面色凝重,全都静静地望着大姐。

  沉默片刻,我轻声问道,大姐,现在你还怕吗?大姐背过身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转身对我笑了笑,兄弟,怕有什么用,难道怕就不地震了么?此时,大姐又恢复了手脚麻利的状态,一边站起来帮传菜的服务员将饭菜摆放整齐,一边坦然地说道,说实话,那时的确很怕,真的以为再也活不成了。可我们有国家,有政府,有那么多好兄弟、好姐妹,我们还怕什么?大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说是不是,兄弟?国家拿了那么多钱来支援灾区,外省来了那么多人帮助我们,就说你们,不也是在帮助我们灾区吗?你看现在的汶川,建设得多好!

  钟科长感叹了一声,是啊,除了我们亲历的高速公路,还听说修建了不少的桥梁、学校、定居点等,现在的汶川就好像重生了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的自然条件这么恶劣,你不想迁移出去?大姐哈哈一笑道,在哪里都是生活,我们又为什么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可是我们的家啊!我们留在这里,还可以给过路的客人送上一杯热水,做上一顿饭菜,这不是很好吗?好了,影响你们吃饭啦,各位慢用。大姐说完,便又笑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我们一行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吃着可口的饭菜若有所思。大姐爽朗的笑声不时在饭店里响起,空气中似乎传递着一种坚强而又乐观的精神和生活态度。

  车过汶川,虽然只有几个小时,可这几个小时,却如同一次从眼到心,又从心到思想的深刻经历。大姐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过了许久,依然还会撞击我的灵魂。是的,灾难面前,一个人乃至一群人都是渺小的,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却是强大的。汶川,再一次证明中国人民是一座巍然屹立的血肉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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