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下午三点二十八分,挚友东子来电,开头第一句便是:“徐老师过世了!”感觉有些惘然,眼睛滞涨,不觉声调都下沉了许多。正踌躇如何吊唁,东子安慰道大可不必,由他全权代表。嗟叹世事无常,我们年前探视时刚做了开颅手术,不料转眼物是人非。感念当年恩师教诲照顾,无以衔环,只好提笔作文,抒发心中经年积淀,永世莫忘之幸福。不是不懂哀恸,而是:“我思,您便在;我若天晴,您便安好!”
1988年,恩师正值中年鼎盛,状貌秀丽,端庄敏达,姿态昂扬,声如珠玉,行若疾风。一年级时,小学改建,寄读于青青瓦舍,光若洞穴,灰暗混沌,桌椅斑驳,嘶哑有声,朽气弥漫,泥地坑洼,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恩师视之若家,每逢打扫,必亲临指导。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凡学业懈怠者,一律穷追不舍,我等劣徒苦不堪言,使尽伎俩,一败再败。
二年级时,新校舍落成,某日突发奇想,爬到二楼阳台外面悬挂,假装大呼救命,恩师在楼下嘶声力竭,实属少不更事。再三教训,再三修改保证书,不敢造次。恩师每每气结于我不务正业,插科打诨,拖欠作业,逃学捣乱。无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还是恩威并用,交付老妈严刑拷打,依旧收效甚微。或许自负天资,或许小儿多动而情不自禁,恩师评语总有:“上课不遵守纪律,得过且过,望努力改正……”云云。心怀慈悲的您,终于在五年级的时候换来了我的决然不负。感谢您始终信任我天赋秉异;感谢您赞扬我热爱劳动;感谢您给我们讲述高尚者的故事;感谢您正义公平的人格感召;感谢您并没有因为我在毕业照上做鬼脸而生气,反而提醒大家一起同乐,很开心。
1994年,我们毕业了。很少见到您了。1997年,晏老师驾鹤西去,看到一大群懂点事的孩子们前来吊唁,您说您甚是欣慰。您们不稀罕实惠,只是希望您记得一清二楚的孩子们也能将您记得一清二楚,您在他们的天空是一朵吉祥的彩云。很多人只记得高中老师,因为关联大学。其实小学的时候,学生最弱小,最需要呵护。那段成长时光还包含着人生命运的预言。因为您,我从未厌烦过学校,从未厌烦过老师,从未厌烦过知识。其实我很喜欢读书,课本上的那点东西太少了, 太功利太无趣。
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或许就是一个奇迹。您来了,悄悄塞给我钱。您知道我家江河日下,爸妈压力很大。您来了,就是多了一分希望,就是多了一分永不消失的力量。
大学毕业后,我第一次给女人送花,那就是您。我还写上东子、阿枫、王瑜、兴锦的名字。告诉您,我们很多人都记得您。
某个时空中,有过这样一对师生,时常会在那条站着一列老梧桐树的老街上相逢。起初,总是您在叫我的名字,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后来,总是我在叫您的名字,因为您老了,即使我从您的身边走过,您也未必能发觉。我必须让您知道,我记得您。
最后一次见到您,是我听爸爸说您刚做了手术。我赶紧催促东子、乌鸦还有兴锦,我们不能留下太多遗憾。您刚做了手术,声音很低很慢很细,但是很清晰。您说不该布置那么多作业给我们,因为有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这不正是语言学习之大道吗?此时此刻,您已经证得正果化身成佛。
老师,您一路走好!遇到您,我觉得很幸福,幸福到不觉得您消失了。我在,您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