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分明是晚了,四月里仍是不见踪影。只有细碎的雪,簌簌地落着,堆积着,但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层而已。
闲来无事,除了看看雪之外,便是拨弄着筝弦。可惜的是,即便曲调有误,也无人来顾,更等不到周郎。
这样的情形,无端地让人觉得寂寞。是的,寂寞。
我自南方而来,看过铁轨旁枯黄的野草,听过火车的叹息;在北方住下,细数过花开花落,赏过风月。
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偶有不如意,倒也不觉得挂心,只当是生活的恩赐,随它去了。
雪仍兀自下着。我抬眼看了许久,缓缓伸出了手,待雪花落于掌心,还未及细细感受,便只落得一片冰凉。
是雪,终会消融的。有人感叹于它存在的短暂,像是只为来这人间看一眼,不过一瞬的事。然而只这一瞬,映在我眼里,便是“翩若惊鸿”的美。
即便雪终究逃不过消失无踪的宿命,我却仍是爱它的,说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由心而生的一种感觉罢了。
看着眼前飞雪似白羽划过,忽而想起了纳兰的词,心下一动,竟是不觉轻轻念了出来。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词是好词,只是思及他平生的境遇,却又不免让人伤怀。
这世上,从来不乏令人遗憾的事,大抵正因如此,美满才让人向往。
印象中,小时候的我,也是看过雪的。
那是多年以来,在我记忆里,故乡唯一的一场雪。下得不大,停得倒是挺快。雪过之后,再看周围的景象,也谈不上所谓“银装素裹”。
那时年幼,尚且不能用语言去准确地描绘雪落的情景,甚至都不知道,它应该叫做什么。只是觉得那一片片的白分外地好看,更因它的难得一见,而心中充满了欣喜。
急切地跑去问了长辈,才知道,原来,它的名字叫“雪”。
后来,年岁渐长,在书里读到了谢道韫咏雪的故事。爱极了她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不过寥寥数字,却带着灵动,透着晶莹,写尽了雪花的飘摇。
之后的数年,我再没能亲眼见过真正的雪。
高考结束后,有幸到了北方继续求学。雪在我的世界里,忽然变得常见了。
虽说常见,但每一次见到它,我依然是满心的欢喜。像是与一位久违了的故人重逢一般,眉间眼底的情意,不减当年。
一次次为雪落而感叹,叹它的美,叹它的轻柔,不是没有人笑话我痴傻,但我不在乎。
一人看雪虽是有些寂寞,倒也算自得其乐。什么也不去想,整个人都放空了,就这样过了许久。
指尖微有凉意,四下环顾,才发觉,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
待到傍晚时分,庭前有落雪,堆积无声。
我拿着扫帚,默默地将它们扫到了一处,然后转身进了屋里。没有回头。
我知道,兴许等明天再看的时候,雪便没了踪影,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因为我已然将它们收在了我的心里。
每一次相见,都是重逢。
就让我枕着这庭前的落雪,做个永远醒不过来的美梦。
梦里,是我于北国之境,听彻风霜凛冽。伴着岁月,瘦了音容。
别误会,我不是悲伤,也并不难过。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