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小白杨散文

2020-04-25散文

  初见他,在少年军校的门口。

  我和学生从车上下来。他呢?一身军装,笑眯眯地迎接。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比我的学生们大不了多少。分明又是稳重的,腰杆儿挺拔,一身正气,一棵春天里的小白杨。

  “老师,您好!我是本次军训的教官。”他在我面前立正站好,一身橄榄绿,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眉眼弯弯,笑意柔柔。

  这才注意他的脸,黑,真黑。一抹笑,衬着黑色的肤,倒也和气。

  一个班,三十个娃,全交给了他。内心颇为踌躇,一个稚嫩的大孩子管好三十个泥猴子一般的捣蛋鬼。他,能行吗?

  孩子们果然是不怕的,队伍横七竖八,嘈杂声此起彼伏,一锅滚沸的粥。

  一个说,教官,你的眼睛真小,一条缝似的。

  一个笑,教官,你咋那么黑?丢到煤堆里,找不出来。

  一个叫,教官,你几岁?我喊你大哥哥吧。

  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站定,忽的一声吼——“立正!”声音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浑厚、高亢、嘹亮,还带着些许威慑。孩子们忽得安静,闭口噤声。

  他开始训话,一板一眼,从军纪、军容再到军姿。孩子们瞪着眼,竖着耳,听着他的指挥,倒也有条不紊。

  不出几分钟,他带着同样身穿军装的孩子们,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操场上。这队伍与先前大为不同,正气盎然,英姿勃发,一抬腿,一转身,颇有军人风范。

  这改变,有点快。让我这带班多年的班主任惊得措手不及。

  他呢?在队伍最前方,一身绿,一抹笑,奔跑如鹿。

  他才多大呀!一个大孩子,而已。他的许多同龄人玩电脑游戏、玩青春叛逆、玩追星追剧。

  他呢?俨然是一位优秀的教官!摆放牙杯、牙膏、脸盆,在洗漱室细心指导;叠被、打扫、摆拖鞋,在小小的寝室一一示范。

  小半天,一眨眼,过去了。

  下午,孩子们遭遇最难的“长途拉练”。长长的队伍行进在狭窄的山路,没走多远,腿发软,手发抖,涣散不堪。他不急不躁,对着孩子们微微一笑,大声喊:“加油,一会就到。谁爬得快,我就给谁讲一个笑话。”

  许是他的鼓舞,许是笑话的作用。孩子们竟又焕发斗志,向着山顶,努力攀爬。

  十公里的长途拉练,没有一个学生中途退却,没有一个孩子叫苦叫累。看着孩子们走完全程,昂然正气地返回,他脸上的淡淡微笑,似乎更浓了些,一双细细的眼,弯成一道缝。

  微风习习,星星满天。第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了。橘黄的灯光下,他依然忙碌,指挥孩子们洗漱、脱衣、盖被、熄灯……

  如此认真,如此尽责!老师们感动了,热情地拦住他,要把满袋的水果塞给他。他的步伐乱了,黑黑的脸红了,挺直的腰杆子弯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推辞。

  “你太辛苦,只是一点水果,请务必接受!”老师们一再请求。

  “真的不需要!”他摇着手,笑意微微。

  月光飞溅,目光闪闪。黑黑的他,羞涩慌乱,让人又暖心,又心疼。

  真的还只是一个小小少年哪。

  有多少人在他这样的年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稍有不顺,满脸不耐烦。他呢?整整一天,一刻不歇,带着三十个小娃娃,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训练。

  小小少年?可爱的军人!他,让每一个随行的老师肃然起敬。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整个少年军校还在睡梦中。

  “503班的同学们,起床,操场集合!”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响亮的喊声里,透着一丝沙哑。

  孩子们乱成一团,穿衣,找鞋,头发飞,衣裳乱,眼睛半睁半闭,狼狈不堪地涌上操场。他呢?“噗嗤”一声笑,又立刻大声吼:“稍息、立正、向右看齐、起步跑!”

  刷、刷、刷,阳光洒下淡淡的光,红色的操场,一个大孩子带着一队小孩子,活力十足地奔跑。

  新的一天,新的教程,还是他一个人,带着一个班,上完所有的课。齐步走、踏步走、向左转、向右转,他的嗓子越发沙哑,孩子们的动作越发规范。终于,在一个观看视频的活动中,他与战友坐在后面的矮凳上,头靠门框,一闭眼,竟沉沉地睡去。

  所有的老师,对这些睡梦中的年轻战士,行注目礼。稚嫩的脸庞,分明的五官,若有似无的微笑,即便睡着了,依然那么可爱。

  整个礼堂,静悄悄。每一个人,屏声静气。大家都希望这些年轻的教官,睡一会,再睡一会。

  可惜,电影很快放完了。

  “503的同学,集合啦!”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亲切又熟悉。

  操场上,新一轮的训练,如火如荼。

  训练很枯燥,也很苛刻。

  孩子们渐渐露出倦意,每每这时,他便笑眯眯地站在某一个开小差的同学面前,弹弹他的耳朵,高高举起手中的皮带,晃了晃。并不真的敲下去,效果却是有的。那个孩子心虚地盯着皮带,挺胸抬头。

  孩子们说,只要看到教官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就会打鼓,只得全力以赴地去训练。

  军训的最后一天,他领着孩子会操表演,竟然拿了优胜奖。

  孩子们高兴坏了,喜滋滋地将奖状递给我。他呢,倚着门框,一如既往,淡淡地笑,却与以往略有不同,一分得意,一分自豪,一分幸福。

  告别的时候,全班同学恋恋不舍。女学生号啕大哭,止也止不住;男生们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他呢?依然微笑,眼眶微微发红,一转身跑到小卖部,抱回一大捆礼物,本子、橡皮、糖果、水笔,一个个地安慰,一份份地赠送。

  我们坐在高高的大巴车内。他站在车外,黑黑的脸庞,淡淡的笑。忽然,一扬手,大把的糖果抛到车上。孩子们“轰”地闹开,抢着,叫着,笑着,却分明,有闪闪的晶莹,在眼角,亮亮的,欲落未落。

  他呢?朝着车窗使劲挥手,一身橄榄绿,一抹笑,依然像春天里的小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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