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想对您说的散文

2020-04-25散文

  冬的世界,是我所期待的。

  皑皑白雪铺满旷野,遒劲的寒风侵袭着一切,让这个世界在颤抖,在皲裂,在凝固,挤压出喧嚣和膨胀,冻结了浮华和虚伪,让人心回归朴实,让人性重拾自然。只有在这样的氛围里,我才能凝神聚气地去沉痛而又快乐地思念,才能去深切感知冰封雪覆下有一抔黄土是温暖我心窝的归宿。

  雪花凌空劲舞,我肃穆而欣喜地走近那归宿之地——默默地、静静地、沉沉地,那里虽然孤寂和冰冷,但却能够抚慰我僵直的手和麻木的脸,能够启迪我愚钝的心灵,让我滴落的寒泪变得滚烫,滚烫——于是,我视野中漫天飞旋的雪花就绽开了最灿烂的笑……

  那就是母亲的坟茔。

  母亲啊,我不记得您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从婴儿拉扯大,我当然也不知道您如何教我咿呀学语,我也不能知晓在我蹒跚摔倒时您如何一次次的把我扶起,帮我揩干双腮的泪珠,稳住我的脚跟,调整好我前进的方向——那历程的艰辛永远隐在您的笑容里,融在那抔泥土里,成了我魂牵梦萦的思念……

  但渐渐长大后,我想对您说——

  我能记得您一年四季劳作不辍的瘦削身影:

  春寒料峭中,您白天去生产队出工,从不迟到早退,更无缺席,很多次生病,您还是不愿意缺工,在会计的计分簿上,您永远都是满勤。收工后,您踏着沉沉的暮霭,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返家的田埂上、沟塘边,还不停地弯腰拾那枯草烂柴,积成鼓鼓囊囊一蛇皮袋,为能多烧一壶热水而备料。晚上,您缝缝补补,夜以继日,一针针纳鞋底时抽线的呼啦声如今依然在我耳畔回响,让我油然想起“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殷切之爱,而我依偎在您身旁不愿自己去睡,您会把我的小手放在你温暖的袄襟里。

  夏季来临,您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起床我不知道,但我天天可以在炎炎烈日下看到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黑瘦脸庞,口干舌燥的您虽然已经饥渴难耐,但还是把水壶里最后一口水让顽皮的我一饮而尽,把最后一块南瓜饼塞到我嘴里。我很听话地把您锄掉的草拾起来,积成堆,收工后你把干涸的唇在我泥泞的脸上狠狠地亲一口,高兴地挑起那堆草回家喂牲口,抑或晒干后作为冬藏的草料。夏雨来临,父亲网些鱼鳖虾蟹,您为了能够多卖点钱,三更天就起床去县城,来回百里之遥你硬是徒步而行,不舍得花掉5毛钱的车费,摸半夜才能回到家,让在门槛上翘首以盼的我睡着了也等不到您。

  秋风瑟瑟时,您为了温暖这个家,利用队里不上工的间隙,不停地拾柴割草,积攒着过冬的燃料,晒场上那硕大的一堆豆根就是你的杰作,我现在还难以想象那需要您“磕多少个头”才能一根一根地积累成堆啊!即使阴雨连连,您也不会停下,总会用湿漉漉的瘦小身躯背负着沉甸甸的枯草败叶回来。寒夜,伴着油灯的跳动,您老是不停地缝缝补补,因为长高的孩子们身上的衣服常常捉襟见肘,您要把可以再穿的衣物整改一番,在寒冬来临之前,让它们旧貌换新颜之后继续发挥余热,每一绺布屑您都视如珍宝,让它们物尽其责,舍不得丢弃。即使是烂棉废絮,您也会把它们纳入鞋底里,让大地磨损出它们最后的筋骨。

  冬天冰封大地时,要兴修水利,家家户户需派劳动力,您常常挺身而出,护着体弱多病的父亲。在人声鼎沸的工地上,给您送饭的我看到您狭小的身影如枯枝般在风中飘摇,可又坚定毅然,争先恐后。大雪纷飞时,您不能出门,仍在井井有条地操持家务,除烧锅做饭、缝缝补补之外,喂猪、喂羊、喂牛、喂小兔……哪一样都缺不了您布满青筋和老茧的双手,把人和畜伺候得舒舒服服。年底,卖掉你喂的猪羊,可以给我们换回新书包,米花糖,花灯笼,还可以扯上几尺皮棉绒和格子布,给老大做褂子和裤子,等老大长高了,第二年就轮到老二了,接着是急不可耐的老三……我们笑得开心,您窄条脸上的皱纹就会舒展开来。

  在四季更迭中,我们贫穷而幸福地活着,艰难而倔强地进步着——靠着您那双手的全力举托。

  我还能记得您对我殷切地期望和厚重地叮嘱。上小学时,您对我学习语文是一字一句地甄别正误,您对我学习数学是一题一题地判别对错。您用那时人们都渴望的标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要求我,让我“学习雷锋好榜样”。上初中时您虽然不能辅导我,但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每一学期都要我成为“三好学生”。周末回家,您都把煮好的那枚鸡蛋放在菜橱柜的里层留给我;周一去学校,你都会给我蒸一锅白馒头带上,到学校里馏着吃,就馒头的那瓶沉甸甸的炒酱豆里更是浸满了黄澄澄的油。您要我靠自己的能耐吃饭,靠自己的`本领生存,不弄虚,不做假,作个厚道人。我谨遵您的教诲,考上了“师范”,做了人师。在后来的工作中我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不敢马虎了事,不敢辜负您对我的期待和训诫。虽然我并没有给您带来荣耀和财富,但作为人师的我还是给您带来了心灵的安慰和精神的慰藉。我成了您小小的骄傲,因为您的理想之花在我身上得以绽开,您的端正品格在我身上得到传承,我是您含辛茹苦中的幸福源泉。

  我也能铭记您善良、节俭和憨实的村妇形象。在家中您吃最孬的,穿最旧的,用最低廉的。您买一枚发卡都要跑几趟集市对比价格,点灯你怕浪费油,吃饭你怕撒米粒,买菜你都是去赶罢市捡便宜的货底。所以长大后的我很容易理解“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佳句。现在丰衣足食的我也没有剩饭的恶疾,吃公共餐时也是粒米不剩。你不仅仅爱孩子,对老人也是那样的体贴入微,每天清晨都给爷爷和奶奶用开水冲碗鸡蛋汤,上面还会滴上几滴沁人心脾的香油,那是我家最高档的补品了,可您从来都不尝一口。邻居们有红白喜事,您会热情帮忙,任劳任怨,不求回报,风风火火一帮到底,耽误家里的活计也在所不惜。忙完后,您回到家就再也支撑不了,倒头便睡。即使干公家的活,你也会使出浑身解数,不偷懒,不耍滑,队里收割麦子,天热麦燥,许多人会站起来挺挺腰,凉凉风,而你弓下腰后就淹没在麦田里,只能听到镰刀的沙沙声。您多劳也得不到奖赏,但对我却成为好榜样——让我从中汲取了诚实做人的力量。在如今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能够称得上榜样的人凤毛麟角,令我庆幸的是我有您这个好榜样可以效仿、追寻和崇敬。

  您当然也有不足。

  您在集体干活时说话很冲,有时也会骂娘,但心直口快,毫无掖着藏着,对不良现象敢于抗争。您也因此得罪过人,受到过无端的指责和非难。我知道骂娘不对,但我更理解骂娘的您坦率正直得可贵。

  您在家里有时也大发脾气,甚而破口大骂,怒斥老小。可风雨过后,您还是那样勤勤恳恳地操持家里的一切。我现在理解您辛苦至极的压抑,您的怒斥不是为了自己,您的爆发正说明您对这个家有深厚的爱,有殷切的期盼,有忠实的责任感。

  您也数落过我农活干得不周正,您也埋怨过我学习上的不完美,您也对我工作后的表现有不满意……我曾经烦腻您的啰嗦和干预,现在我真的明白了“孩子在母亲眼里永远是孩子”的道理,明白了能够沉浸在那“道理”中该是多么的幸福!

  您的抠门也常常让您和父亲龃龉不断。为了九分钱一包的烟钱,您会和他大吵大闹,邻里的劝说有时也无济于事。不过,我们兄弟姐妹的学费,你是从不拖欠。现在的我终于明白苦难的岁月里,每一分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的必要和迫切。

  您的固执己见让全家人痛惜不已。您三十多岁就患了严重的胃病,医生们反复告诫您三分治七分养的道理,可您吃饭不定时,冷热不在意,生硬常忽略,在风风火火的操劳中,您的胃病终于不可挽救。曾经责怪过您的我早已明白,医生的建议是多么科学,但对于一个需要天天如陀螺般旋转的女人来说又是多么地不可能,多么地可笑。

  我更能记得,您在病重期间还是那样的坚强,每次去看您,您都撵我走,几乎不要子女照顾,怕影响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您在生命之光即将熄灭的时刻,还给我们无穷的温暖与呵护,又一次燃烧自己照亮子女前进的路。

  我还能记得很多很多……

  我也真的很想把这很多很多对您无休止地说。但困倦的您走了,带着牵挂和满足,也带着凄苦和欣慰,如清风般地飘散了。

  母亲啊,您的生命平凡而素雅,普通又充盈,您曾经的足迹现在依然引领着我前进的方向,我会追随您清风的身影,做一个大写的人,所以,我相信您在皑皑白雪下的那抔沃土里睡得安详而甜美。

  如诗人所说,每一个母亲都是一座灯塔,每一个子女都是这灯塔下的幸运儿。子女们该把这灯塔的光辉播撒得更远、更亮,才是对她们最好的祭奠和报答。

  ——母亲,您听见儿子的心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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