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拓散文《“伟大的空话”》

2020-08-18散文

邓拓散文《“伟大的空话”》

  【作者简介】邓拓,乳名旭初,原名邓子健,邓云特(注:另有一说为邓殷洲),笔名马南邨(不宜简化为马南村)、于遂安、卜无忌等。福建闽县(今福州市区)竹屿人,家住道山路第一山房。中国新闻家,政论家。1930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4年毕业于河南大学。抗日战争爆发后,1937年赴晋察冀边区任《抗战报》社长兼主编。后任新华通讯社晋察冀总分社社长等职。1945年主持编印《毛泽东选集》。

  “伟大的空话”

  邓拓

  有的人擅长于说话,可以在任何场合,嘴里说个不停,真好比悬河之口,滔滔不绝。但是,听完他的说话以后,稍一回想,都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了。

  这样的例子可以举出不少。如果你随时留心,到处都可以发现。说这种话的人,有的自鸣得意,并且向别人介绍他的经验说:“我遵守古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遗训,非用尽人类最伟大的语言不可。”

  你听,这是多么大的口气啊!可是,许多人一听他说话,就讥笑他在做“八股”。我却以为把这种话叫做“八股”并不确切,还是叫它做“伟大的空话”更恰当一些。当然,它同八股是有密切关系的,也许只有从八股文中才能找到它的渊源。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吧,有一篇八股文写道:

  夫天地者,六合宇宙之乾坤,大哉久矣,数千万年而非一日也。

  你看,这作为一篇八股文的“破题”,读起来不是也很顺口吗?其中不但有“天地”、“六合”、“宇宙”、“乾坤”等等大字眼,而且音调铿锵,煞是好听。如果用标准的八股调子去念,可以使人摇头摆尾,忘其所以。

  但是,可惜得很,这里所用的许多大字眼,都是重复的同义语,因此,说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云,越解释越糊涂,或者等于没有解释。这就是伟大的空话的特点。

  不能否认,这种伟大的空话在某些特殊的场合是不可避免的,因而在一定的意义上有其存在的必要。可是,如果把它普遍化起来,到处搬弄,甚至于以此为专长,那就相当可怕了。假若再把这种说空话的本领教给我们的后代,培养出这么一批专家,那就更糟糕了。因此,遇有这样的'事情,就必须加以劝阻。

  凑巧得很,我的邻居有个孩子近来常常模仿大诗人的口气,编写了许多“伟大的空话”,形式以新诗为最多,并且他常常写完一首就自己朗诵,十分得意。不久以前,他写了一首《野草颂》,通篇都是空话。他写的是:

  老天是我们的父亲,

  大地是我们的母亲,

  太阳是我们的保姆,

  东风是我们的恩人,

  西风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是一丛野草,

  有人喜欢我们,

  有人讨厌我们,

  但是不管怎样,

  我们还要生长。

  你说这叫做什么诗?我真为他担忧,成天写这类东西,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不看题目,谁能知道他写的是野草颂呢?但是这个孩子写的诗居然有人予以夸奖,我不了解那是什么用意。

  这首诗里尽管也有天地、父母、太阳、保姆、东风、西风、恩人、敌人等等引人注目的字眼,然而这些都被他滥用了,变成了陈词滥调。问他本人,他认为这样写才显得内容新鲜。实际上,他这么搞一点也不新鲜。

  任何语言,包括诗的语言在内,都应该力求用最经济的方式,表达最丰富的内容。到了有话非说不可的时候,说出的话才能动人。否则内容空虚,即便用了最伟大的字眼和词汇,也将无济于事,甚至越说得多,反而越糟糕。因此,我想奉劝爱说伟大的空话的朋友,还是多读,多想,少说一些,遇到要说话的时候,就去休息,不要浪费你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和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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