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动,河水浅绿丰盈,鱼儿啜啜有声;油菜花,黄艳艳,满大地的开着香,经鼻不走,萦绕不散。
菜花黄,清明细雨牵人肠。此时,走在去父亲的土坟的路上,远远望去,父亲的土坟,就没头没脑地淹没在了油菜花儿的海洋中。到父亲的土坟去,祭拜父亲,是我们在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是在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站在父亲的土坟前,抬头远眺,环顾四周,面对一株株油菜花,面对黄灿灿的大地,面对刻在墓碑上父亲的名字的时候,忽然就会想起许多的往事来……
十五年前,也是菜花盛开的时候,父亲告诉了我们,他吃饭隐约到了咽喉不畅。第二天,速由四弟亲陪父亲到南通平潮肿瘤医院去。一查,已是食道癌晚期。
曾经只知忙碌不知疲倦的父亲,知晓了自己病情的不轻,脸上突然多了层阴霾。从南通医院揣着医生开的药片,父亲回来了。
回来后的父亲,一天天苍老,一天天进食困难,一天天体质在下降……
菜花黄,暖洋洋。早上,父亲起床吃过早饭,搬条小板凳,坐到房屋东的墙根脚下;中午后,父亲又把板凳挪移到门前的阳光底下,眯缝起无力的双眼。见有行人路过,父亲定会与他们点一点头,笑一笑。俗话说,春困秋乏。何况是个绝症的病人了。实在无聊犯困了,父亲就在太阳底下,低头,弯腰,嘴角边流着口水,打起瞌睡来了。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刻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犹如蚯蚓般的曲线。
一天,晒太阳打瞌睡的父亲,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瞒着家里所有的人,走到村上老木匠苏春迎的家,默默地付了钱,就将自己的骨灰盒买着,不掩饰,不忌讳,双手捧在胸前,一步一步走回来了。那天,正好被我看到了。我好想躲起来,不让父亲发现,痛痛快快流一次泪。
四个月后,父亲撒手人寰。
父亲瘦骨如柴的身躯,进了火葬场的炉膛,灵魂去了通向天堂的烟囱,转瞬化为一摊白色的灰,被几位本家族的长辈,用双手捧进到了由父亲活着时自己买回来的那个紫红色的木质的骨灰盒里边去了。
从此,父亲成了一座荒郊野外永远的土坟。土坟前的墓碑上,永远刻有我父亲的名字。再后来呀,那个永远穿着蓝色中山装永远面带笑容的父亲,成了一张永远永远挂在墙壁上的照片了……
再多的泪,再多的悲喊,永远也唤不回那已沉埋于地下的我父亲的灵魂。只有后来,每到了清明时节,准会让我们扬起一场对父亲哀伤的惦念,然后,在菜花开了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相约,来到父亲的茔地上,跪在父亲的坟前,为父亲多捎去更多的纸钱。在烟雾的缭绕中,一起叩拜着,一起久久凝视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再一起默默地静静地回忆着父亲生前一些残存的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