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开的时候,田地里变得热闹起来。黑马与红骡埋头拉着犁铧,兴奋地踏着蹄子,快乐地打着响鼻。父亲挥舞着鞭子,时而一抖手,鞭梢在空气里“啪”的一声炸响,如喜悦的爆竹,惊起三五只花喜鹊,拍着翅膀,飞向刚刚绽出新绿的一排杨树。锋利的犁铧如欢快的游鱼,破开了黑色的波浪。土地僵硬的伪装被撕开,露出温暖潮湿的怀抱,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我跟在犁杖后面,怀里捧着一个柳条小筐,筐里是金灿灿的玉米种子。我小心地用指头拈起两粒种子,又轻轻地丢在了犁铧新翻出来的土沟里。两粒玉米刚一沾土,就兴奋地蹦跳了一下,如鱼得水,如游子回到故乡。这将是它们新生命的开始,这是它们梦想得以实现的第一步。
我钦佩种子的神奇。一粒毫不起眼的玉米,一旦进入土地,埋藏在它们体内的程序就会被启动。生根、发芽、拨节、抽穗,它们记得祖先赋予它们的容貌,它们尽心竭力地履行着世代相传的使命。我喜欢刚从土地里钻出来的玉米苗,像第一次迈出闺阁的少女,怯生生的,带着好奇和憧憬。如果这时你来到玉米地,你就会喜欢上这些柔嫩翠绿的小精灵,它们顶着晨露,沐浴着朝阳,一行行,如优美清新的诗歌;一线线,似婉转悠扬的乐谱。
村里人猫着腰锄草,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却顾不上擦一把;腰弯得生疼,却舍不得直一会身。孙老根是人人称道的庄稼把式,他常说:玉米也有灵性,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你对它好,它就舍得给你回报。村庄周围的玉米地一块挨着一块,只要我逐块地走一遍,就能轻松地分清那一块地是孙老根的玉米。他侍弄过的玉米总是比别人家的高出一头,垄沟里也没有一根杂草,就是结出的穗子也更粗更长,籽粒也更加饱满。生为勤劳人家的玉米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它们耀武扬威地生长,洋洋得意,邻家的玉米只能仰视它们,眼里是羡慕和嫉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