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午后,驱车回老家。按家乡的风俗,上坟给先祖送纸钱。看着纸蝴蝶飞起,火光映着我祖父母、曾祖父母的墓碑,恍如隔世。
我从未见过我的亲曾祖,只是从老辈人口中得知,我的老太爷是个英雄汉子,再英雄的人,也免不了化身一抔黄土的命运。我除了亲曾祖,家中还收养了一对老人,也就是后来,我与他们曾经生活过一段时光的曾祖父母。
听年长的堂姑讲,我这位收养的曾祖,也是一位有志气的英雄汉,对我很是疼爱,我还在摇篮里时,大多是他帮忙照看。可惜在我还没记事时,他就病故了,丢下了曾祖母和我们一起生活。
许多年长的人,说起我的曾祖,多少年后,还是一脸的敬佩。童年的我,总想知道,我英雄的曾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大人们有的说,像前庄的二太爷;也有的说,像后庄的二太爷。好纳闷,这前庄后庄的二太爷,两人本无瓜葛,为什么一会儿像这一会儿像那?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久,直到长大后才知道事情原委。原来前庄的二太爷是我亲曾祖的弟弟,后庄的二太爷是我家收养的曾祖的弟弟。
小时候,每当我淘气时,我的曾祖母就会叹着气对我说:“我不是你的亲老太。”她越是说这话,我越是闹腾得凶,总以为大人们是套用《红灯记》李奶奶的话哄我。直到她临终前的日子,我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为这我还大哭了一场,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老太,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无法忘记她。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老太太叹气的模样,还清晰地在我眼前,我也总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淘气的娃娃。
那会儿,我的祖父母还健在。祖母爽朗的笑声,高大的身材,豪迈的步子,还有她永不知疲倦,辛勤劳作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她温暖的大手,每天帮我穿衣,变出花样喂我吃饭。只要有她在家,我便觉得有了依靠。
呆呆地望着墓碑,总恍惚她没有逝去,可墓碑上分明刻着她的名字。猛然发现,墓碑上只刻有她的生年,没有具体的月日。刹那间,我的心像被利锯锯了一下,竟然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日,可她记得全家每个人的生日。在我会说话的时候,她就一一告诉我,家中每个人的生日,还有每个人的轶事。她记得为每个人过生日,唯独忘记了自己。而做子孙的,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慈爱关怀,竟没有一个人为她庆贺生日。
时间都到哪去了?怎么转眼就是几十年?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感受,与祖母、曾祖母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她们就永远地去了。
这方矮矮的坟墓告诉我,我的祖母、曾祖母真的逝去了,而且已逝去很多年了,可我总觉得,这抔黄土带着逝去亲人的温热,隔着它,我依旧可以对着她们推心置腹地说话,且她们一定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