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入梦,生死凋零,风乍起,我一袭青丝染尘,皱皮裹断骨,行于荒烟蔓草间,残阳如血,却步步生莲……
我知,那是梦里,一个人孤独终老,独守一方草木,四季流转,看着南来北往的飞燕,屋顶上渐渐发霉的茅草,日日愁劳饥不果腹,无人相言语,竟然慢慢地,不会说话了,竟然渐渐地,不知年月了,好像人间,并没有我这么一个人,我坐在茅草屋顶,厨房外的梨树刚好能够着我的指尖,黄昏晨晓,时有飞燕归巢,与我对唱个三两句。有一日,我去清扫刚下过雨的院子,低头间,看到水洼里一张奇怪的脸,黄皱皱的,青筋棱骨暴突着,甚是可怕,我不免好奇,又细看了一回,这身子,所有的皮肤吃力地包裹着暴突的骨头,像极了多年前在集市上看到的屠夫刚刚刮完肉的鱼骨,我的心猛地突突直跳,我怕这个恶魔冲出水面,将我死死地咬住,然后将我全身的血液吮吸干净!我扔下了扫帚,飞快地爬上了房顶,一直如此,房顶从来都是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我在那上面一坐就是好多时间,我不知道如何记住一天一天的日子,所以,干脆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许久,那恶魔都没有来找我,只是,不知为何,我的心好痛,房顶的风太大,我蜷缩着,用手指不停在茅草上画着太阳的样子,它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来,我好冷,真的好冷。我看到迎面吹来的黑色的风,吹过我的头发,第一次,发现我的头发竟然垂到了茅草上,若在以前,剪掉后可以卖很多钱吧!只是,它不再是从前的黑色,我看到一撮一撮的白丝夹杂着茅草飞向半空,又颓颓地垂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手背突然一阵清凉,我知道,这是我的眼泪,因为,我天天都能看见它,总是在某个不知不觉的时刻,悄悄地打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天,清晨的雾水濛濛,有些许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我的茅草屋上,我缓缓摞动双腿,我已经蜷缩地太久,全身的器官都在疼痛中撕扯,我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清脆的碰撞声,每摞动一步,都是在剥皮抽筋,没事儿的,我已经习惯了吧!走着走着,也就麻木了,我回到了院子里,坐在井口旁边,慢慢打上来些许水,这水算不上干净,却于我来说,已算是清澈了,我端着水回到屋里,开始洗漱,井水划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只是,此时此刻,我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我有好多年没有洗漱过了吧!我记得自己有一把金色的钥匙,只是,去哪儿了?找啊找啊!找了好久,嗷!原来我一直把它簪在自己的头发里,只是,我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取出来,然后打开了床边的红木匣子,里面有一支发簪,有过期了的胭脂水粉,还有大红色的梳子,镶了金边的大红色盖头,天哪!太不可思议了!这些东西居然还在,也算让我耳目一新,我晓得的,用那把红木梳子把头发理得整整齐齐,再给自己抹上些许胭脂水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发簪别在发髻上,会心一笑,拿着我的红盖头去门外的桃树下,将今日掉落的发丝埋到树下,最后再回望一眼我的茅草屋……
我不知,自己后来去向何处,这梦做到何处该醒,唯有一两行清泪,告别这场草木零落,潦倒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