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亡灵有个约会散文

2018-11-02散文

  一

  今天的情人节,并非中国的传统节日,因此,于我是无关痛痒的。

  因为对生命的敬畏,所以“死者为大”。明天就是除夕了,除了大备年货而外,给已故的亲人送“香亮”,是重中之重。

  我把珍的“香亮”放在最后,是恒儿还在从省城返乡的途中。我想,珍作为一个母亲,在给她送“香亮”的人中,怎么能没有她的儿女呢?

  下午五点许,我从镇上接回了恒儿。当车徐徐地停稳在我家的拙园后,我就神情肃穆地发号施令起来:“志恒搬鞭炮,志洁带割草镰和柴刀!”

  一路前往的大侄子、小侄女、小外甥,分别提着钱纸,香烛,扫帚和其它祭品,我肩扛锄头手提撮箕断后。

  珍的坟,在离家不足百米的后山岗上,依顶包而傍白岩河;珍的坟,前方的视野开阔,目之所及的尽头,是层层渐高的山峦;珍的坟,被一条灰丝带般的公路,从其前面环绕而过;珍的坟,碑石端庄大方,碑文简洁明了,包墙坚固紧凑;珍的坟,四季绿草青青,鲜花朵朵……珍的坟地,本是父亲寻找、挑选了大半辈子,为自己寻找的最终归宿,后来就让给珍了。

  到了珍的坟前,我喊了声“李珍,我们看你来了”后,儿子和女儿,侄子与侄女,还有小外甥都异口同声地喊道:“妈妈(伯母,舅妈),我们看您来了”。

  山河永寂,彼此无言。在珍的坟场上,我们各自不停地忙碌着:我用沉重的柴刀,奋力地砍伐着坟地周围的一棵棵灌木;儿子拿着寒光四射的薄镰,地毯式地“剔”掉坟上的杂草;考虑到环保,女儿与侄子在搜寻着清明时残留的每一片垃圾;两个愣头愣脑的小家伙,也在手忙脚乱地打扫着拜塔上的尘土。

  在清理珍坟墙外的排水沟时,懂事的恒儿考虑到我的腰疾,便坚持着自己去完成疏通的任务,还负责用撮箕将土送上坟的包墙。我站在包墙内的边沿,用双手将细碎的土沫,慢慢地,均匀地撒于坟上,以此表达我心中的哀思,也不至于将坟上的花草淹埋……

  二

  为了打破凝重、压抑的场面,我故作轻松地问女儿:“洁洁,你对妈妈的最早记忆,是什么呢?”

  女儿像触电似的愣了一下,呆呆地立着,低垂的长睫下,一行行热泪如断线的珠子,在簌簌地滑落,她哽咽着说:“我最早的记忆,是妈妈给我与弟弟(我大侄子)喂饭时的场景,”女儿顿了顿,“她面前摆着两个小瓷碗,给左边的我喂一口了,放下来,又端另一个碗,再给右边的弟弟喂……”

  在弟媳打工的年月,曾将大侄子留在我家由珍带着。那时,我常年跑车,珍独自带着十一岁的儿子,三岁的女儿和两岁不到的大侄子,个中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珍,是2011年病故的,时年四十四岁。珍走后不久,我便顶着给她治病欠下的巨债,以及两小孩读书的经济压力,给她的坟打了碑围了墙,似乎只有这样,方能使自己思念、内疚的灵魂有稍许的慰藉。

  曾经,有人反对我给珍打碑,说没有半点儿用处,而我有自己的见解:给珍的坟打碑围墙,可以防止牛踩马踏;碑上镌刻着的碑文、孝名,数代人之后,她的子嗣依然可以了解其生平,也便于寻根问祖;碑坟是晚辈缅怀长辈的处所,让后世情有所寄,乡愁盈实;“每逢佳节倍思亲”,当后辈们每年送“香亮”时,可以增加彼此间的接触和凝聚力……

  当然,土葬违背了国家节约资源的政策,我想,把尊重民俗、民心结合起来的法规,才是得民心的。得民心者得天下!

  两情长依依,绵绵无绝期。曾记得,在珍走后的某个夏夜,我从外地回家,将车停在公路旁,独自去了她的坟场。我斜倚在她的碑石上仰望星空,或凄然无声,或自言自语,或低吟浅唱,但总是潸然泪下,直到凌晨的钟声响起再响起……

  “君失骄阳我失柳”。我失珍,是我永远的痛!七年间,无论我是从外地返回故里,还是从家里走出乡关,在车途经珍的坟前时,我必然会沉默下来,减慢车速,鸣笛三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幽幽的汽笛哟!表达了我心中的多少情思?

  珍,真的走了吗?没有,她只是长长久久地“睡着”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几年来,无论是饭后散步或想她了,还是逢年过节送“香亮”,我总爱去她的坟前,或小坐絮叨,或拔草栽花,或燃纸焚香,或清沟堆土,犹如邻里间的串门儿,也好像吃饭、穿衣、睡觉般地随意,心中毫无惧怕。有人对我说,坟地不“干净”,会粘上晦气的,而我置若罔闻,依然固执着我的固执。

  三

  在孩子幼小时,我曾对儿女们说:“将来,你们可以对我这个爸爸不好,但绝对要善待你们的母亲!”

  后来,珍走了,我依然言传身教着孩子:“一个忘记母亲的人,是忘恩负义、令人不耻的,在人生中,也不可能有大的作为。”

  也许是受我多年的影响,当我还在摆放烟花、礼炮、鞭子时,恒儿已学着我往年的模样,弯腰躬身,老练而虔诚地摆放着所带的祭品,有酒水,有绿茶,有水果,有饭菜,等等。看着眼前的场景,我伤感与欣慰并存――伤感于珍的英年早逝,欣慰于孝道文化的传承。

  在拜塔上,于珍的碑前,孩子们一字排开地默立着,似乎在揣摩着我的一举一动:点烛、焚纸,燃上三根香后,我对着“爱妻李珍之墓”深深地三鞠躬……晚辈们是从大到小进行的祭拜,只是三鞠躬变成了三磕头。

  当我们成弧形半蹲着给珍烧纸钱时,我看着温软、红紫的火苗,我嗅着纸钱的淡淡素香,一幕幕与珍有关的往事,历历在目:读书时,她的沉默寡言;务工时,她的加班加点;成家后,她的苦心经营;病痛时,她的坚强不屈……

  我禁不住热泪盈眶。透过跳跃的泪花,映着摇摆的火焰,我脑海里浮现出务工通宵赶货时,她怀着未婚女孩的羞怯,悄悄地给我从栅栏外用瓷缸送泡面,每次瓷缸底都有一个煮鸡蛋……

  “李珍,阴阳两隔,一别七年。恒儿已经步入了社会,有了自己的工作,洁洁也快进高一了。你可记得,你偷偷给恒儿攒下的那笔上高一的学费?你宁可不治病,也要我给女儿买好出嫁的三金……”

  我已泣不成声,孩子们更是哭成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老表”,也泪流满面……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烟花呼啸着在夜色中绽放,礼炮在沉沉的夜幕里惊天动地,鞭子在电光火石间发出阵阵怒吼……

  珍的生命是短暂的,然而,她平凡的生命之花,却如烟火般绚烂,不是吗?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今天的情人节,我与亡灵有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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