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寻柳树湾散文

2018-11-06散文

  这个世界,万物俱有灵性,在某一个当下,当物境与心境相合之时,就有了山川同悲,万物同喜,就有了诗人们的花溅泪、鸟惊心、琴如泣、也就有了这样一些以物为知己的人们,如渊明以菊为知己,和靖以梅为知己,陆羽以茶为知己等等。

  尘世之中,喧嚣其上,混沌之后,静下心来,惟觉太行之巅的平顺,那里的山山水水是我的知己。那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小河,每一棵树,每一片飞花,都有我的寄托和流连,最留恋处,当属柳树湾。

  一条河,汇聚三源之水在上党境内涓涓流过,而这条河却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浊漳河”,柳树湾就在这条河的平顺段。第一次见到柳树湾是在去年秋天,潞城至河南小河口的河潞线公路尚未完工,我们为拍摄公路施工照片而来。

  这条公路,左边是山,右边也是山,整条路穿行于峡谷,浊漳河与之相偎相伴。路漫漫,修路是一件顶难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峡谷河滩,高低起伏,错落无致。有的地段,路就在山腰,庞大的挖掘机好像玩具一般悬在半山腰上,还有的路段,只能用爆破的手段,石头滚落山崖,有的能运走,有的巨石就是人所无能为力的。在一个地段,一块巨大的石头矗立于河边,在后来,石头上被镌刻了三个大字“柳树湾”。

  这就是我见到的柳树湾,尽管是秋天,河岸清湾的柳林依然游丝万丈,绿云冉冉。我为之诧异,为之钦羡不已。在我的记忆中,一直以为柳树只适宜江南之地,江南丝竹,弦和着柳韵与竹情,却不曾料太行之颠的平顺,有这样一处绵延数十里的柳林。人生总是漂泊,羁旅他乡的人们,是身也漂泊、心也漂泊,杨柳识别愁,千条万条丝,柳的弱丝清管,总牵游子千丝万缕的离乡别情。拍摄工作结束了,柳树湾的温婉柳风一直令我魂牵梦萦。

  再一次去往柳树湾是在一场雪后。雪后,青山一夜白头,大地进入了初冬,终于有闲暇去往柳树湾,没有了春梦,没有了秋醉,生命的初冬依然可以听雪,在映雪的寂寥中听无边落木。

  所谓美景,只是与心境相合之处,在相合的那一个契点,美会令人感动的想哭。

  雪后,没有风,浓雾一直在这座山城的上空徘徊,太阳也徘徊在浓雾的顶端。白雪、阳光、迷雾、清泠泠的树干,当所有这些在恰当的时间、空间融合到一起的时候,自然就馈赠给这个人间无与伦比的妙曼。雪的冷落幽姿,酴醾成雾凇,那是淹没心魂的白,是一个我想要的空间。柳树、榆树、槐树,包括灌木都如白玉妆成,整个空间,没有了华贵、贫贱之分,没有了高低之分,没有了色彩之分,没有了喜与悲之分,甚至,没有了天地之分,只有白茫茫一片,连匍匐在地的小草,也绒绒的、怯怯的和这玉宇融合。玉树琼枝,一片冰心,时间停顿了,空间静止了,人的心魂凝固于这个瞬间。冰肌玉骨的柳条静悬于半空,天地间,冬的风骨风姿澹然。

  这冬的风骨风姿令人感动得想哭,此时此刻的柳树湾如果也是这样的情景,那么绵延的几十公里会是何等美景?流光一瞬,来不及了,人世间的所谓美好,只因为总是在刹那之间,在极致之后归于平凡,归于平淡,也正因此才令人生出那么多的盼望和向往。阳光穿过迷雾,冰凌的花开始消融,一朵朵,一簇簇,在渐逝的迷雾里坠落。

  到达柳树湾,山还是这山,水还是这水,柳还是这柳,只是山地、林地、水边多了雪的留白。柳林没有了春的苍翠,夏的葱茏,秋的流荡,瘦了的柳丝,多了清冷的落寞,寂寥的感伤。落寞与感伤,同样是一款美景,只是美得凄清而已。凄清的美更容易渗透骨子里,更具永恒的魅力,如夕阳西下,如江枫渔火,如独钓寒江,那些山,那些水,烟雨苍凉,幽渺莫名,或许更符合诗人们以愁为美、以悲为美的诗心。那一位雨巷惆怅徘徊如丁香般的女子,不就在如此落寞与感伤里美到了极致。

  今天的柳树湾仿如那位女子,淡淡的薄雾如淡淡的惆怅,在河面徘徊,在柳林彷徨。柳林在褪尽绿衫之后,是烟熏墨染的底调,瘦影交错,与薄雾一起,调和出浓烈的凄婉迷离。太阳少了些许的热力,浴身在盈盈的水面,与倒影的柳姿辉映,构成了一幅幽古的水墨丹青。

  今天的浊漳河也安然如那位娴静的女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一座吊桥横跨河的两岸,小桥流水,古木疏烟。岸那边,因为少有人迹的缘故,积雪依然,一声寒鸦的啼鸣,声音很远也很近,空谷更显幽静。百米开外,就是青山。青山,绿水,烟柳,雪踪,鸟鸣,委身其间,我不知道这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只愿与万物共结同心。

  有我之境,无我之境,只是一境而已,有我,无我,于这万古江山,几乎没有一点关系。一日,当尘缘谢尽,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凋零的时光里,我只是水边折柳的女子,只在纸围的藤萝里,织我的心境。

  有我,无我,已然不再重要,生命却是生生不息。幽幽的水面,一只鸳鸯,又一只鸳鸯在水中嬉戏,给这镜泊的水面,这凄婉的冬林调入了勃勃生机。不再婆娑的柳林,最显眼的是一个又一个悬于树顶的鸟巢,一只又一只,数也数不清,这一片柳林,这一方水域是鸟的国度,对于这些鸟儿,我们才是匆匆的过客。远处的水面,两只黑黑的鸟儿徜徉在水里交颈相亲,咕咕叫唤在静谧的空间传得犹为真切,是野鸭?鸭子的声音好像不是如此。我的脚步惊动了这一对情侣,一只扑扇着宽大的翅膀离水而去,另一只紧随其上。看真切了,是一对双栖双飞的黑天鹅,它们贴着柳梢振翅而飞,瞬间无有了踪影。

  我知道了,前方的水段就是传说中的天鹅湖,在今天,在我,已经不再是传说,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天鹅,还是一对黑天鹅。

  高山出平湖,浊漳河在前方一个华丽的转弯,弯出了这一片美丽的天鹅湖。湖边柳林阵阵,蒹葭苍苍,湖边的泽地成了鸟儿觅食的天堂。喜鹊、乌鸦、翠鸟、野鸭,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噪争宿林,飞鸿影下。又有几只黑天鹅在沼泽边栖息,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到过黑天鹅,我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却吓着了它们,惊鸿掠林而去。

  再往前就是开阔的湖面,湖的中央,黑天鹅在碧波荡漾。不想再惊动它们,这万顷风烟四面山,是它们的云水居,它们的苏杭。

  柳林一直绵延,在深山峡谷或密或疏,如河水一般流长。后来,我才知道,柳树湾原来的名字并不叫做柳树湾,或许,在那个时候和柳树一点关系也没有,其渊源要从农业学大寨说起。学大寨时期,河两岸修了农田,靠河边筑了顺水坝。为保护堤坝,在坝外插上了柳树秧子。四十年过去了,当年插柳的人们也许没有想到,如今的整个河道绿柳拖烟,成了一条旖旎的绿色长廊。

  在这条长廊的末端,就是闻名于世的红旗渠,浊漳河的水流经河南、河北,汇入海河,流向大海。纷纷世事随缘去,悠悠光阴似水流,青山依旧,白了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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