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的脾气散文

2018-12-05散文

  窗棂一棂棂悠闲地守着屋内,盯着窗外,秤拗不过它的清闲,狠狠地把自己负重地挂在窗棂上,远远地看上去,像一只菜花猫的尾巴,紧贴着墙壁。在村子里,谁家都能见着一把秤正在与窗棂较劲。

  我家的窗棂,也像村庄里大数人家一样,窗棂是从安丰轧钢厂剪回铁条穿成的,但村庄里各家挂在窗棂上的秤呢,却是一家一个样。我家的秤是父亲从斗龙港水利工地获奖得来的,乌紫色的秤杆和黄澄澄的包铜,银白漂亮的秤花,显得十分的耀眼。与别的秤不同的是,这杆秤身上钉了“奖”字样的标记。

  秤自然不能离开砣。秤没有砣,它失去了分量;砣要是没秤,它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秤用过之后,再忙也得把它俩收拢一起挂到窗棂。在村庄子里的人家,一杆准秤就是衡量这家信誉的物品,秤准了心才能准,这也是品德准。

  我家住在村庄的东南角上,紧挨着河边,半个村子的人家,出村都要从我家门经过,进村做生意的货船,也喜欢靠在我家码头上,村里村外的人更喜欢我家挂在窗棂上那杆秤。

  我家那杆带奖字秤比我大,每逢个人看家时,只要有人来借秤时,总会叫声细叔把秤借我用一下。我家在村庄里辈分大点,可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毛孩与秤有个毛关系?何况村庄里有秤的人家特别多。家有杆秤,常被借,既能借出人情,又能秤出人心,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无论地里农活再忙,总会留个小孩在家。在地里劳作腰都直不起了,回家看到邻居家来借或还秤,疲惫瞬间消失,很开心地与来者招呼着。

  村庄里最吝啬的杀猪匠,有时也让人难以理会,一般情况下,村民送猪上门时,他总是东张西望地在等着什么,当一砣猪粪顺着他家院墙堆积时,眉开眼笑的他,立刻张罗老婆准备秤,管秤时,更是把秤管得翘翘的,想让他秤杆耷拉一点,他都会和你说得脸红脖子粗,嘴里还不住地叨唠着:亏本了。

  倒是庄后面那个卖鱼的总让你欢喜不笑,他每天早晨小秤往胁窝里一夹,手里提着夜色里捕的小鱼虾,满村地叫卖着,待你秤好小鱼后,他会面带慈祥地说:再饶你一把小鱼,随即,他张开大手,很快,往渔桶一抄,大把鱼瞬时扔到你的鱼篮里。让你有种赚的感觉,其实,你回到家里一秤小鱼,几乎是正好的分量。细心的村民发现,原来是他伸手往桶里抄的鱼的瞬间,只张了三个指头,还有两个指头正弯着。

  一杆秤能称出多少事,一杆秤能称出多少心,村庄里的人,又有谁的一生能不被称过。此时取出一杆秤,村民们对着那耀人眼目黄澄澄、亮闪闪的秤星盯那么久,顺着一星一星地往前或往后抹着,就是人心与人心的撞击。

  其实,春天的风会把秤杆上那些星星们吹得澄亮,夏天的雨水会从秤杆上长出绿绒的毛,迷糊着,就是秋天里喜悦地称着到手的庄稼,也会扯断秤绳,重新打的那个结,就像秤在冬天里终于与村民们一起享受丰收的果实。

  可天天低着头干活的父亲,和更没有工夫抬头的母亲,哪里有闲空儿去管挂在窗棂上秤的闲事。父母紧忙地给用力过猛的秤绳打个结,要不然这杆就不好使了。我有时候就想着,秤杆上那些错落有序的星,不就是我们兄弟姐妹么,系在秤头那个绳子,不就是母亲手里的棉线父亲身上的劲儿,系着一家,呵护一家。

  唉,一个是立夏时被秤秤着长大的孩子,都记不清挂在窗棂的秤对我说过那些话。我想,每个旧物都有自己的个性,我在远离村庄的小城是这么地想着,要是我能听懂秤的闲话,摸清秤的心思,我就会比现在更淡然,也许就在我与刚放下一些事时,又和另一件事纠缠时,曾经感觉唠叨的秤还是那副样子,迎着阳光,淡然对待。

  此刻,挂在窗棂上秤,秤头的铜皮略有破损,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成黑色,而秤尾的铜皮已完全脱落,皲裂得像老农的手,有块凹痕的秤钩,显得有些沧桑,秤杆枣红依然,只是秤星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只有那沉甸甸的秤砣上铸着“诚”的字,透出一股淳朴厚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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