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酒米饭现代散文

2018-12-14散文

  离故乡越远,时间越久,记忆里的乡愁就是一杯浓浓的酒。

  在我们川东老家,通常把糯米煮的饭叫“酒米饭”。转眼间在外工作二十多年来,我很少回家吃上母亲煮的酒米饭,偶尔在外吃上一次酒米饭,就觉得没有母亲煮出的酒米饭那么可口,那样香甜。

  今年九月十九,弟弟为母亲的75岁生日祝寿,我头天就向单位请了几天公休假,当天就赶回到家里。那天傍晚,深秋的月亮早早地翻过山头,把农家的院坝照亮得格外亮堂,附近树上的秋蝉还没有睡觉,咿咿呀呀与地面草丛里的蟋蟀一起唱着歌。

  家住外乡的二姑和县城里的幺姑们吃过晚饭,在院坝里和母亲摆起了龙门阵。母亲和她这几姊妹能聚在一起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年龄最小的幺姑也快六十了,要不是母亲明天的生日,她们姊妹之间平时的团聚是非常难的,都在各自的家里带孙的带孙,照料着后人的子女的起居和上学。可她们在后人的陪伴下,还是来了,为亲情的召唤而来,为铭烙于心的牵挂而来,为缝合日后的遗憾而来。

  长辈们聊着家长里短,朴实而且亲切的谈话,仿佛让我穿越到了几十年前。我天真地听着,想着,笑着,儿时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时,或许只有这时,才会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很久没有吃过母亲煮的酒米饭了”。

  母亲煮的酒米饭,吃起来可口又香甜。这二十多年来,在外面吃过的酒米饭也有不少次,就其营养价值和品质应该比家里的差不多,可心里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确切地说是一种感觉,母爱的感觉。

  脑海里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母亲煮酒米饭的历史可追溯到七十年代初。那个年代,我们家里没有种糯米稻谷,到糯米稻谷收获的季节,妈妈总会千方百计地到邻社很近的亲戚家换一些糯米回来。我和妹妹、弟弟围在妈妈身边,目不转睛地看妈妈把罐子洗干净,然后烧火、倒油、加水,淘米入罐子。妈妈手脚十分麻利,一脸灿烂的笑,我感觉妈妈年轻时的漂亮又贤惠。妈妈一边烧火一边告诉我们,煮酒米饭要掌握罐子里水的多少,还要看吃饭人数,加入的糯米比例要比饭米的比例要多三分之二。如果饭米多了容易煮成“酒米稀饭”,或者煮成夹生饭。再一个要小火煮酒米饭,煮出的酒米饭又好吃,又有焦黄的锅巴。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似懂非懂,只要看到妈妈把米饭罐子从吊钩上取下,放到滚烫的柴火灰里再次烘烤时,就闻到一股香味溢出飘进鼻孔,我们几姊妹就忍不住咽口水。只要妈妈把罐子从四个方向烘烤结束,这下酒米饭也就完全煮熟了。

  开饭的时候,妈妈便小心翼翼地揭开罐盖,一阵香味马上飘出,哇,淡黄色的酒米饭好诱人啊!不用妈妈招呼,我和弟弟、妹妹赶紧拿来碗筷站在罐子边。妈妈时常笑道:“别着急,个个都有,够你们吃个够!”妈妈一个一个帮我和弟、妹盛满酒米饭,最后才盛父亲和自己的。我们嫌端到堂屋的饭桌太麻烦,就端到院坝里,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千奇百怪的姿势,吃得是狼吞虎咽。妈妈坐在尺高的门槛上,安静地吃着酒米饭,不时微笑地望着我们三姊妹。十几只半斤左右大的小鸡,还有一条名叫黑儿的狗在我们三姊妹身边窜来窜去,摇着尾巴望着我们也很想吃啊!高兴了,我和弟妹会轮流用筷子挑一点点扔在地上,让鸡和狗它们去抢。我们姊妹的笑声,再加上鸡鸣狗吠,真的是热闹非凡,不亚于过年!我们姊妹三比着吃,左一碗右一碗看谁吃得多又快,撑得直喊肚子痛还不罢休,忍不住还要到罐子里去添一碗。母亲笑着骂我们姊妹三个,像“猪儿”一样憨吃闷胀,像“五九”年的那些小“饿死鬼”。

  母亲说的“饿死鬼”,小时我不懂,直到读高中的我才知道“饿死鬼”的含义。四九年刚解放,母亲那时才八岁多,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这一年的春节,外婆带着母亲到祖外婆家过年。大年三十那天中午,院子里的一户邻居家先开饭,一个同样大的女孩子端着一碗酒米饭来到母亲面前津津有味地吃着,挑起了母亲的食欲,她就一把夺过女孩手里的饭碗,一只小手抓起碗里的酒米饭往嘴里塞,几下子就将酒米饭吃了过精光。邻居女孩的哭声惊动了她的妈妈,出来看到母亲的举动,劈头就是一记耳光,口口声声骂母亲是一个“不要脸的饿死鬼”。这一幕,恰巧被母亲的妈妈我的外婆撞见,啥话没有说,外婆拉起母亲回到了祖外婆屋里,没有责怪母亲,还安慰了母亲,让母亲幼小的心灵记住了这个不雅的代名词。

  自母亲六二年与父亲结婚后,母亲没有闲过,白天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晚上回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深得爷爷奶奶的夸奖。母亲生产后,我就成了老大,被爷爷奶奶分家到桂花坪居住。后来,母亲在桂花坪又相继生下了妹妹、弟弟。在母亲眼里,我们三姊妹的吃饭、穿衣、上学读书,是她的必修课。从早到晚,母亲从没有停歇,庄稼地里有她的身影,圈舍里经常有鸡鸭鹅猪留存。记得我读小学那会,父母还差点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将鸡鸭鹅猪上交才免于被批斗。

  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随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消失,父亲和母亲放开了胆量,家里不仅养殖小家禽,还种植了一分多的糯米水稻。只要有了来客或过节,母亲就会煮上一顿酒米饭给我们三姊妹解馋。到八十年代,父母扩大了糯米稻种植面积,每年几乎隔三差五都要煮出不同类型的酒米饭:诸如腊肉酒米饭、板栗酒米饭、洋芋酒米饭、花生酒米饭,一吃就是十多年,且越吃越香。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想改也不容易。虽然说不清楚母亲煮酒米饭有什么绝招和演变过程,但我明白这个过程一定是与母亲的人生经历紧密相连的,与这个时代的发展变迁是密不可分的。

  小时候那些年因为生活上没有规律,饥一顿饱一顿让我患上了胃病和肾病。通过十多年吃母亲煮的酒米饭,十多年后胃病和肾病的毛病都好了。到现在,我的身体非常棒,母亲看到很满足。

  生日后的第二天中午,我耐着母亲为我煮了一顿板栗酒米饭,那个香甜就甭提了。

  告别母亲返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多年之后的今天能够再次吃上母亲煮的酒米饭,能够看到母亲的笑容,得到母亲唠叨的叮咛,是何等的幸福啊!

  此刻,我写着稿子在想:那多年之后的明天,我的孩子能够记得我的什么?用什么来思念呢?孩子曾经念念不忘的酒米饭已经好遥远。难道让孩子记住我写的散文吗?我能够写好家乡的乡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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