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情景,叫触物遐想;有一种思念叫似曾相识;有一种情绪,叫回到从前。我撩起情绪的窗帘,放进似有还无的自己,听情绪火车般的鸣笛,随同它一起慢摇,摇进古镇,摇醒那些旧生活。
贵州镇远,有些光滑的青石板上,行人穿梭;青砖黛瓦的建筑下面,商铺,琳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间,客栈,古风犹存。
居住的客栈,临着河,屋檐倾斜而出,木与瓦的结构,历历在目。清绿的河水里,摇曳着祝圣桥秀丽的身姿,倚靠着客栈观景阳台的我,瞅着桥上人来人往,话语喧哗,曾经的梦境,在人影绰约中铺陈。
儿时,奶奶的河边小木屋,青瓦也这般林立,透过木制的小窗口,小河、欢笑声是窗棂景的组成部分,我常呆立于窗前,不知时间为何物。
踏着镇远明清的石阶,踩出的是我平缓的从容,远不同于通往奶奶小木屋的石板,崎岖的路上刻的是我的小心翼翼。
踱进一间间店铺,民族风的衣、鞋;叮当的小饰物;芳香四溢的老字号小吃……留连棉麻的复古,贪恋食品的纯朴,忘记下一站该归去何处。
一路走来,一路鲜香,抬头,四方井巷,赫然。巷道,狭长而幽深;建筑,绵长而奇特。
四方井源于乾隆时期,据传有史以来,未曾干涸过,巷道因此而得名。每一块砖,每一座墙,每一片瓦都写着岁月悠悠,非一个“长”字可以了结。
所谓“歪门斜道”是四方井巷的特色。“歪门”是因为宅门都非规矩的正方开着,巷道里上坎爬坡要左拐右弯,意味“斜道”。说“古人出于风水的考虑,为避免路煞的冲撞,起无形玄关之用。”这样的门,这样的道于今人而言终究体现的是一种智慧。
清静的巷道,转角处便得了风景—石阶旁随意点缀的绿草,爬藤;木石结构的老屋;拱石门里隐约的木屋;曲径尽头的豁然;斑驳的墙壁,张扬的大红灯笼。每一处皆是欢喜。
“酿成春夏秋冬酒,醉倒东南西北人”横批—合盛酒坊。店门口左手边的屋檐下闪着个性招牌“大口吃肉”、“百年工艺自酿米酒”、“秘制卤牛肉”。我本是饕餮之人,在巷道里遇了此好去处,不想错过,欣欣然拾台阶而上,进得院来。
庭院干净、整洁,古筝高山流水之音绕耳,有仙风道骨之韵;长廊下,古桐色的方桌长凳,一壶酒,四个陶砂制大酒碗摆于桌,显豪放之气;长廊后有两口分别贴着蒸米、烤酒红色字样的炉灶,酿好的成酒以红布封口,清一色列于廊侧边,呈喜庆吉祥之象;一个大型的筛斗里装着白净的米,米粒饱满而色泽透亮,在正午的阳光下,有着珍珠的光洁度。“好米好水有佳酿”,酒还未盛上,我己醉了几成。
手持酒壶,倒米酒一碗,初尝清甜,而余味纯厚。甘醇的口感与故里的自酿竟有几分相似!下酒的卤菜热热地端上来,凤爪、牛肉、调味料,精致上好。浅斟慢酌,逍遥自在。想起经典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非得意,更无金樽,一个合心意的的氛围,就是饮酒的内心动力。
祖上也曾酿米酒怡人,只是父辈们年幼不知,因了酒的甜美而畅饮,最终沉醉酒缸边昏然入睡。酒,都说微醺最好,多则伤人。世间物,唯度难拿捏,少,则不达;过,则身陷其中,适时放手?谈何容易!
夏日的夜,姗姗来迟,夜幕下的镇远,炫烂。各家各户门前挂的红灯笼,在舞阳河的光影里分外妖娆。白天不懂夜的黑,古人定料想不到镇远今日的璀璨,我也遥想不了古人渔火里的沧桑。我唯一可以忆起的是从前纳凉的片段:星光点点,波光粼粼,萤光灯下,人群几许,天边遗落些暖黄色的宅灯,装点盛夏火热的梦。独立桥头的我,痴痴等的不过是河边飘来的几缕清风,而此时,站在祝圣桥,守望的却是阑珊一片的风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舞阳河的鱼并无两样,不同的是其烹饪手法:鱼,三、四斤以上,融合苗族传统,加入本地鲜红的辣椒,配以西红柿、豆腐、豆芽以及香料。入口,酸味唧唧喳喳在舌头两侧唱着歌,而舌根部的辣味不由自主地跳着劲舞,鲜嫩的鱼殷勤地在口腔里伴着奏,于是它们一起轻快地点燃了胃的激情,歌舞升平中,我的双眼,感动了。我的大脑,嫣然一笑,记住了它的芳名—酸汤鱼。
其实,鱼还有另一种吃法—烤鱼。煎好的鱼架在炭火上炖着,鱼身洒满辣椒、葱段、花椒等佐料,红翠相间;鱼周边布了些茄子类的蔬菜。炭火渐明渐亮,鱼的香气在温柔的汩汩声里荡漾。我坐在贵阳一家寻常的食店里,细火煮鱼,围炉、夜话,竟有了故乡冬天烤火的模样。
贵州人嗜辣,与当地的气候不无关系。常年降水较多,相对湿度较大,阴天多而日照少,所以贵州人“一日无辣,一日不欢”,一盘绿油油的青菜里,也要搁些许花椒,说是有祛湿之功效。只是,若日日以花椒为饮食伴侣,于我而言,不一定是惬意之事,然而,贵阳瓜新果鲜的滋味,确着实让我记挂。
清晨,几只鸟在醒神的空气里,迎着即将喷薄的太阳,雀跃:风儿,在晨曦中,信步,悄无声息中滑落了昨夜星辰的梦。我站在天台,伸伸懒腰,拥抱了一天里所有的美好;摸摸凉凉的皮肤,嗅出了丝丝的秋意;探头楼下:但见小巷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农民们运来的蔬菜瓜果。看农夫们收收捡捡,瞧买家们三三两两、走走停停、询询问问,印象中,和谐的自由交易场景,无遮无拦;一副经久再现的生活画面,如火如荼。
天边,飘来故乡的云,云里的早晨集市也这般敞亮在露天里。有菜农,有早点小商,一家挨着一家。菜,扬着十二分的精神;人,带着二十分的希望,忙碌着。或许是早起的劳作,农民们的脸上常现着些倦色,而他们总要时时地摆弄着菜,摆放到最佳、最美才无怨无悔。
记忆中的那些人儿,如蜜蜂般,辛勤。
见到蜜蜂是从贵阳的天河潭回来,准备去吃晚餐的途中。它们嗡嗡地围着葡萄,不肯散去,吸引我驻足。箩筐上面,堆放着黄绿色的葡萄,蜜蜂们浅出,深入,采着蜜,似乎这并非几串葡萄,而是一棵葡萄树,枝繁叶茂,果实坠满枝头,芬香馥郁。
“试一试吧。”果农看着定定的我,招呼道。接过果农递来的葡萄,我剥开皮,吐出核,尝出了葡萄的酸甜与新爽。“你不该这样吃,葡萄不要吐核,葡萄仔可以抗氧化,看我吃。”我疑惑的把目光上移,才发现果农有一张俊朗的脸。他迅速地把葡萄挤进了嘴里,居然没有咀嚼的痕迹,一本正经的脸上有驾轻就熟的神情。我看着他,会心地乐了。原来,他和蜜蜂一样的可爱。
旅游,“一处风景一种心情”,一座城市一类生活。在山水中审美,在城市里体味,看见蜜蜂也痴狂,看见蜻蜓也垂涎,“无案牍之劳形”,无流言之乱耳,得此闲情,也是一种幸福;穿街走巷,美酒佳肴,重温旧忆,有此生活,人生幸事。
行走黔东南,慢生活,生活慢,读着当下的景,却让我领略了他日的情,这大概就是它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