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经典散文

2018-12-24散文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就是母亲逝去四周年的忌日了。值此中秋佳节之际,痴痴地看着堂前母亲生前的照片,那远去的生活片断,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不由牵起我对母亲的深切思念。

  母亲生来命运多桀,厄运不断,苦难深重。

  一九二四年的夏天,母亲诞生在芗溪乡的军山村。外婆在生下母亲六个月的时候便因血崩而撒手西去,可怜外公带着一双儿女苦捱度日。在那个饥寒交迫,生产力水平低下,物质商品又极度匮乏的年代,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女儿,这可难坏了我惯做田地里粗活的外公,让这个粗手糙脚的大男人真的是感到束手无策啊!无奈之下,外公为了女儿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有奶吃,不缺失母爱,他托人替女儿找了个收养的人家。那天,他眼里含着泪,抱着女儿随着介绍人来到了离家十七八里远的老屋赵村,把女儿送给了一户赵姓人家。

  赵氏夫妇俩人,苦做苦吃,把个家道过得倒是很殷实。只是可惜膝下并无子嗣,让俩人经常是长嘘短叹,抱怨命运不济,有负祖先。这如今,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女儿来到身边,真是喜出望外,满心欢喜。他们夫妇俩真的是视女儿如已出,十二万分地倍加爱护,潜心看顾。并请乡里有名望的先生替女儿取了个名字叫喜凤,寓意为他们喜得了一位凤凰般,美丽、可爱的小公主。

  自从养了喜凤这个女儿以后,赵氏夫妇终日是乐得合不拢嘴,尽享天伦之乐。但乐之余,亦难免有丝愁苦从心中泛起。按老祖宗的规矩,女生外向,终是要嫁出去的,这断了根可如何是好?说来也怪,似乎是冥冥之中老天睁开了眼,体察了赵氏夫妇的心头苦衷。也可能是他们救了这女儿喜凤一命,并将她抚养长大,积了阴德,他们夫妇俩竟然于十几年后,老来得了一子,取名全福,寓意为全靠老天才修来的福份呐。

  一九三九年春,在我大姑父的撺掇和搓合下,母亲嫁给了比她大九岁的父亲。从此,开始了她的另一段艰难人生。

  母亲刚嫁过来的那年,父母的新房是放在那间四面透风的薩屋里的。由于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单身的父亲是自打鼓自扒船,就连结婚用的被子都是从大姑父那里借来的,尚有一头连絮棉都没包住的旧棉被。全部的家当就只有父亲肩头那一付讨生活的扁食(饮食)担子。

  刚成亲时的那两年,父亲挑着扁食挑子每天出门炸油条,卖馒头,下清汤,逢墟赶集的忙乎去得赚饭钱。母亲则去帮大户人家打短工,春插秧、夏选苗、秋收果、冬播种,总是两头见星地煎熬在生活的沧桑风雨中,遭够了有钱人的白眼,受够了奔波忙碌,千辛万苦的累。后来,在母亲的建议下,父亲肩上讨生活的挑子,和母亲一起离开了老家芗溪,开始了在莲花山下,龙泉河边,响水滩头、谢家镇上等地之间赶台脚(赶台脚:即每天去追赶有演出的戏台,戏台边人气旺好做生意)的生涯。

  由于父亲的手艺精湛,,加上母亲的精明和会打算,几年时间下来,母亲帮着父亲在谢家滩镇上买了田,购了地,置上了带有门脸的房产,自己开起了卖扁食的店铺(饮食店),做起了老板。真正是把根扎了下来,告别了以往浮萍似的无根生活。

  按说,美好的生活应当在向他们招手,幸福就在不远的前头。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未及两年,一九四八年的一场“火烧谢家滩”的大火把他们的希望彻底地烧没了。烧得他们通身只剩下两双拳头,四只空手,拖儿带女的回了老家芗溪。

  一九四九年,芗溪解放了。在解放初的唯成份论时,父母被评了个手工人的成份,看来这全靠了谢家滩的那一场大火,把原本要戴在他们头上的那顶地主老财的高帽子一同烧掉了。这真是应了过去“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倚”的那句老话了。

  家乡刚解放的那一阵,母亲与父亲一起投入到了互助自救的大生产运动当中去了,他们成了互助组里最活跃,最积极的份子。后来,他们又与一些手工人们一起联合起来,成立了南峰合作商店,为当时的地方经济发展作出了较大的贡献。

  后来,他们的出色表现和对工作认真、负责任的态度,深得时任马涧区委书记的汪源龙同志的赏识,双双被抽调到了当时的区委工作。父亲负责后勤保障,母亲则在妇运会做妇女运动工作。在此期间,区委曾一度要求母亲下乡镇担任妇运主任,后因我的二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相继患白喉病和某种怪病夭亡之后,父亲坚决不同意母亲再工作了,要她专门在家里看顾好几个孩子。母亲大生产了我们兄弟五人和四个姐姐,我是最小的,排行第九。后来只剩下了我们现在的四姊妹,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现在的大哥原本排行第四,二哥排行第五,姐姐排行第七。

  也是因为在马涧区委的那几年,家庭频遭不测,父母坚决地要离开区委回南峰工作。组织上了解他们当时的心情,便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这样,父亲便重新回到了南峰合作商店来工作。而母亲为了在家照看我们兄妹,就随之永远地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而成了个名符其实的家庭妇女。

  六四年,我还未满两岁,父亲便得了重病,被送进景德镇市立医院去住院治疗。那时候的大哥才十二岁、二哥十岁、姐姐才六岁,每天清早,大哥要顶替母亲去帮饮食店挑井水补贴家用。母亲三天两头走一百多里的山路,长途跋涉,频繁往来于南峰与景德镇两地之间,照顾病人,看顾孩子。淌尽了辛酸泪与汗,操碎了困苦疲累的身心。幸得老天照看,父亲终于从死亡边缘被母亲给拽了回来,半年多以后,一家人团聚了。

  父亲出院之后,身体是大不如前。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还要维持父亲的后续冶疗仅靠父亲的每月二十七元工资是远远不行的。母亲为了养家糊口,又重新走上了打零工的艰苦求生路。母亲终年在饮食店,供销社的生资仓库、粮站的粮库、轧花厂的车间之间连轴转。每天不是挑水劈柴,就是扛粮包、背麻袋、运棉包、上车卸车,装船除仓忙个不停,风里来雨里去,累得个半死。晚上回家来还要照顾我们这一群小家伙们忙到深夜才休息,母亲真的是成了个不知疲倦的铁人。

  这样的日子就一直忙活到了一九七九年。这一年,我考上了师范,母亲心中特别高兴。临上学前,她带上我连续几天去几个主要的亲戚家里串门,与亲戚们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说到动情处时,她总是抹着眼泪告诉人家,她这么些年的苦没有白吃,她终于看到了希望了!每当想起那时候,忆起母亲的脸庞糊满了泪花的情景,我总是暗暗地给自己打气说,我一定要争口气,能让母亲过上舒心、幸福的日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几乎让我的这一愿望成了泡影。八三年的春天,我牵着心爱人的手儿幸福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按说母亲终于可以放下担子好好地度过晚年吧?偏偏是事与愿为,也可说是造化弄人吧?生活楞是把我推进了万丈深渊,让我差点放弃了生活下去的勇气。这个时候,年过花甲的母亲在背后成了我强有力的支撑,她坚强的意志激励了我生活的勇气,树立了我战胜灾难的决心。我毅然丢下襁褓中的女儿留给母亲,背负着被癌魔侵害的妻踏上了漫漫寻医路……

  后来,我为了还清因妻子治病而欠下的巨额债务,我开店做起了小生意。这时候的母亲便成了我家的店员,每天看店售货,忙个不停。后来,我又开起了照相馆,为了赶生意,我只顾照相、冲相、洗相,母亲便成了个专业的相片烘焙师,负责烘干、剪切、包装、分发等一应工作,哪里又能过上几天清闲的日子呢?

  直到二00二年以后,我把母亲及全家接到了现在居住的小城里,才算是稍稍舒心了一些,我的一双儿女也已长大成人了。眼看着生活是一天比一天过得愉快,可天不从人愿,母亲于二00八年冬月二十九日,瞌然长逝,享年八十四岁。

  这一路想来是我的无能和不孝,才没能让母亲过上几天幸福、舒心的生活,每每忆起那些前尘往事,我的心里都在隐隐作痛,愧疚难安。这正是:慈母音容在,欲孝子难言。坎坷前尘事,唯母头上天。今忆风和雨,全赖母手牵。拙词与浅句,奉与母灵前。娘亲,你在天国安好否?儿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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