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是村庄的大门,是村庄的出入口。
一个村庄就像一家人,进进出出走同一个大门,不像城市,门很多,人也就很杂。
每个村庄都有村口,都有明显标记。比如小桥,古道,庙宇,大槐树,古老的柏树,等等。在这些上面都记载着这个村庄的历史沧桑,也记载着人文变迁。
身心疲倦,回到家乡,走到村口,看到绿树掩映的小村子,炊烟升起,鸡歇于埘,犬吠深巷,月上树稍之时,犹如投入到了母亲的怀抱,宠辱皆忘,心旷神怡,舒心许多,尽情沐浴在母亲的温情之中。
我们村子的村口,在村东头,地势高,整个村子就在村口的眼皮底下,村子就躺在一个坑坑里。所以当年生产队长喊全村人上工,站在这里喊。谁家的东西丢了,骂街的女人,也会站在这里骂街。村里人去地里劳动,也要经过村口。外边人进入村子,也要经过村口。
村口有一座庙宇,旁边有一颗大柏树,柏树顶端当年悬挂着一个高音喇叭,每到傍晚和早晨时分,就会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传遍整个小村子。树冠犹如写字用的毛笔头,会风水的人说,这是出文人的征兆,就像俗语说,坟上要有弯弯树,后代才会出读书人的一样。柏树下有一段裸露的岩石,平整,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罩在浓密的柏树叶底下。平时被孩子们在上面溜着玩,显得明溜溜,亮光光。
茶余饭后,农忙农闲时节,全村的老年人和年青人,都喜欢去那村口的柏树下面,老年人抽着旱烟,讲述他们的故事。年轻女人们则谈论着街牌瓦肆间的轶闻趣事,小孩子们穿梭在这些人的中间,嬉戏逗着玩。一个个谈笑风生,洋溢着笑脸,一直到深夜,才三三两两的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中,倒炕而卧。
记得小时候,看到父辈们从山外赶集归来,路过村口,回到家中,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讲不完的山外故事,我们围在旁边,认真的听着,觉得山外是那样广阔,想象着山外的世界。看到经过村口,手拿拨浪鼓的货郎客,边走边摇,口里在不停喊:“卖针换花线。”这时迟那时快,早早的就在货郎客身后跟上一串串孩子们,很高兴为货郎客拉狗,引路,觉得是那样自豪。
那时,一群屁颠的孩子们,喜欢在村口的柏树底下,听那些姑娘们弹“口弦”,享受那种当时不是很懂姑娘们内心情感的丝丝乐音,从这里慢慢传出。听着她们弹奏着优美的曲子,好听!看到她们娴熟的手势,陶醉其中。
有一次,和几个小孩子,在村口玩耍,我用废旧的土胚瓦片用石刀雕刻神像,别的伙伴蹴在旁边看着,很仔细,很认真。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我的雕刻艺术很羡慕。可是他们就是不会雕,蛮有道理的说我爸是大木匠,儿子肯定会这手艺。他们就会变换另外一种玩的花样,把瓦片用石头砸的很小,并且在那柏树下的石板上不停的打磨,然后继续这样加工,一直加工到五至七个,开始来玩。这种玩法,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称作“抓子”。玩时几个小伙伴蹲坐在地上,找一块平整的地方,一个一个轮流抓,就像现在的打游戏过关一样,一关过了,继续下一关,如果没过,接着下一个人开始。就这样,一直到最后,谁最后过完,就遭前面过完关的伙伴用手在脸上弹预定的次数。这种玩法的花样还挺多的,像移子,盖碗,串联,挖子,扣子,蹲子……玩起来很投入,以致父母喊着回家吃饭都不会答理,此时难免遭受父母找到跟前,用细棍赶回家。
至今记忆最深的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村口的柏树下玩,不知是什么原因,一个伙伴的眼睛充血了,红红的,血好像就要流出来。挺吓死人的,伙伴们都在申明,与自己无关,我也是。确实我也不知道。那受伤的伙伴回家,说是自己弄的,将会遭父母谩骂。如果说是别人,可以免骂。因此回到家,给他父母说是我耍棍时,扫在他眼上,把眼睛弄成那样的。他的父母生气之下,找到我家,连闹带骂,闹腾的我们家不得安宁。父母就背起那个孩子,经过村口,去邻村的赤脚医生处看医生去了。此时的我,看到这一场景,早就吓的魂飞胆破了,心想这次创下的天大的祸,看到他们去看大夫,我也就偷偷的跑了。
父母们背着那孩子看大夫回来,安顿好,留在我们家,给医治。这时才松一口气,准备问我是什么原因时,找我,我在哪?不见了,父母们开始在整个村子找我。一直找到后半夜,才在一家人的草房里,找见了,此时我已熟睡,没发现他们。父母把我背回家,也没骂我,没打我。一家人才开始做饭,炕上还睡着那个眼受伤的病人。依稀记得,那个孩子,在我家一直住着眼睛好了才和他家父母说和,送回家。我当时想,父母咋那样软弱。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论阶级,论成分的年代,父亲的成分不好,谁都可以出来指着父亲骂东骂西,谁都可以出来找茬动真格打父亲。我的童年基本上就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中度过,没有一天是阳光的,至今忆起这些,无限酸辛涌上心头。
上学年龄到了,穿上娘做的布鞋,挎上娘亲手缝制的花书包,装上娘给我做的火烧馍,从村口出去,开始上学,倒是在学校里学习还好,字也写的好,每次受到老师的表扬。傍晚,也是娘在村口,久久站立,翘首,盼着儿放学归来。娘一再叮咛:“不要和别的孩子在一起,他们的父母欺负你爹,小孩子们会欺负你。别人家的孩子先走,你最后走,等你放学,我接你。记着,孩子,一定听话!”
后来,在外读书,多年没有回到过家乡了,但梦里依然清晰记得,娘站在村口,盼儿归来的眼神,和那高兴的心情。忙的东一把,西一把,从那无主的忙乎中,读着富有诗意的表情和动作,就像品尝着千年佳酿,一直醉到我的心窝。
如今,在外工作,回想起家乡,总有一个身影,久久伫立在村口,望着儿的方向。很希望回到家乡,站在村口,闻闻从那里飘来的泥土芬芳。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忆起故乡,就会想起那余温尚存的村口,它是温暖的驿站。有的人从村口出去,回来时带着复杂的心情;有的人从村口出去,再也没回来。
村口是沉淀记忆,滋生牵挂,放飞企盼的地方,是守望幸福的地方,是一生一世不会忘却的地方。
我爱村口,也爱家乡,那里守候着我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