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我回到了西安。每天清晨锻炼,已经形成了习惯。
回家的第二天,快5点醒了。咦,屋里咋这么黑呀。在老家内蒙牙克石2、3点钟,天就亮了,就是在大连,5点也该亮天了。
起床后,撩开窗帘,外面黑乎乎的。楼旁边的公路上,路灯亮着,早班往来的公交和出租车都开着大灯。
黑暗中,远处建筑工地上,道道电焊的弧光,划过蓝黑色的天空。附近的高层楼房顶端,星星点点的警示红灯,不停地闪烁着,犹如夜空中形态各异的星座。
外面黑乎乎的,街道两边的树木还在睡眠。树上的蝉儿,院里的自驾车、远处的房屋,一切还在静止状态。除了偶尔的过往车辆,整个空间静谧极了。
已有三年没回西安了,外面啥情况不了解,等一会儿再出去吧。
5.30分,天有些灰蒙蒙的,我顺着56级台阶走下去,权当是热身吧。
出了大门口,上哪呢?我顺着公路边的人行道,慢慢地向前跑去。
几位保洁员在清扫街道。一辆电动三轮拉着大葱、青椒、白菜、萝卜等一大车菜疾驰而过。那不是赶集,就是饭店买菜的。起早去批发,价格便宜。有个穿着黄马甲的女子,骑着木兰摩托,挂着大口袋,外带装满小瓶子的木箱飞奔过来。可能是取报纸、送奶的。
我想寻个地儿停下活动活动。哎,有了,这门口很平坦。还没拉开架势,借着路灯一看,啊?建设银行!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闪!
又往前跑了一会儿,汗流如雨的我,看见一块儿宽敞平整的地方。行,就这儿了。
6点多了,天渐渐亮了。公路上,各种车辆、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我拉开架势,慢慢的打着太极拳。
突然发现,偶尔有行人,用诧异的眼光盯着我。又咋了?我一个转身下势,目光定格在身后那一溜高高的台阶上。顺势上观,庄严的国徽,高高的、端端正正的挂在墙上。再看旁边的一溜牌子,什么法院、检察院、反贪局---哇塞!我怎么到这衙门口舞扎起来了。怪不得人们用那眼神看我,还不把我当成是发神经了。赶紧——“扯呼!”
天亮了,路灯灭了。路边的景物清晰了,城市醒了。上班的人们,急匆匆的赶路、赶车,紧张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耳畔,汽车的喇叭声,刹车的怪叫声,建筑工地的叮当声,小贩的叫卖声,商铺开业的鞭炮声,汇集成一曲,特殊的、喧嚣嘈杂的、城市清晨交响曲。
我慢慢的往回走着,一定要找一个,适合晨练的地方。我突然看见,在我家的西侧,有很多人在晨练。刚才因为天黑,我没发现,过去瞧瞧。
我家周围的建筑,三年前就已经拆迁,形成一个好大面积的垃圾场,紧连着一个大土包,下去就是长乐公园。
三年前,我曾经走过垃圾堆,爬上大土包,才知道那是秦襄王墓地。那时墓地周围到处都是小洞洞,后来听说那是盗墓时洛阳铲留下的。还听说,秦襄王墓地早已被盗一空。
现在情况却大变样了。在墓地和垃圾堆连接处,不知啥时开出一段南北方向的公路,路面全都铺上沥青水泥,成工字型连接两头的主干道。这可能是为方便建筑车辆,而临时设计的。这段路车少,行人少,成了附近人们晨练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天还是黑乎乎的。5.25分下楼,做一下准备活动,顺着人行路右拐,跑到昨天看好的那段公路上。
这时,路上已有一位女子再走动。她个头不高,蘑菇头型,身穿白底带红绿团花的长裙,身材很匀称。属于小巧玲珑型,就叫她“玲珑女”吧。她走得很快,边走边擦汗。看样子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
我慢慢的跑着,第一天嘛,适应一下距离。跑到一半时,遇见一位60多岁,着紫色长袖衫的大姐。她边走边用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拍打着。就称她为“紫衣大姐”。
再往前,遇见一位“木棍”老汉。看上去也有70多岁,手里拿根一米左右,2.5公分粗细的木棍,木棍两头带有胶皮堵。嘴里喊着:“一、二、三——四!”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
我跑到路头,路边的拐角处,有一个小木屋,是工地配电房,用铁栅栏围着。一位70多白衣老汉,在那里活动着腿脚。
我暗自计算了一下距离,路西侧一共有12个电杆,12个路灯,大概有五百米吧。
路边的人行道上,每隔两米砌个树坑,坑里载着1.5米高的银杏树。每棵树上挂着移栽树木吊针液,用针头儿扎进树身。每棵树用三个竹竿,交叉支撑着。树木已经活了,都发出嫩绿的枝芽,基本成型了。
路西面,挖掘机把四层楼高的黄土堆,修理成45度的黄土坡。坡顶加上铁栅栏围起来,可能是秦襄王栖息地的延伸。
黄土坡的断面上,留下挖掘机的爪印,一道道,一沟沟的,很整齐,看上去就像黄色的瓦楞纸似的。瓦楞纸上,稀稀拉拉的长着一些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土坡角下的人行路边,长满绿色的灰菜和苜蓿。
这时一位身穿短裤,背心,脚脖上露出一截红色袜子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
四位身材胖胖的大妈们,说说笑笑的走来了。她们都穿着肥大、宽松的绵绸料的碎花衣裤。
天太热了,才跑一个来回,我就汗流浃背,在路中段的小岔道停下了。这大概是修这段路时,放材料的场地。至今还有一些预制板、彩砖堆在路边。这里和那段路一样,也是平整的沥青路面,只是人行道的树坑里没有栽树。我站在人行道的拐弯处,慢慢的活动着、观察着。
东面,方圆五百多米的建筑垃圾堆,足有两层楼高,上面罩着黑色的防晒网。一道一人多高、砖砌的、带有琉璃瓦墙脊的围墙,挡住了垃圾的外延。围墙上贴满户县农民画,房产信息等彩色喷绘。那是开发商的智慧,既做了广告宣传,又美化了环境。
我刚打了一套拳,身边又来了一位着背心长裤,壮实的像一座铁塔似的黑大汉。他活动着胳膊,两脚叭叭作响,动作刚健敏捷,虎虎生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看样子“黑铁塔”每天都来这里练拳脚。
公路上一对穿戴整齐,白白的、保养的很好的、有些发福的夫妻,牵着一条褐色贵宾犬,慢慢的走过来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一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姿态。
又一位穿一身海蓝色,短袖连衣裙的女子走过来。她戴顶红色的宽檐帽,身材很瘦弱。走过我身边时,我看见她帽檐下花白的短发,我听见她嘴里轻轻哼着《军港之夜》。
天亮了,晨练的人多了。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几乎每人都有小音响。或拿、或背、或放兜里。几乎都是放的秦腔,偶尔,也能听到像《我的祖国》、《映山红》、《我为祖国献石油》等一些经典老歌。老人们边走边随曲子哼着,唱着,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着。
晨练的人们,用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方法、不同的行为习惯来达成共识:那就是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延续,对生命质量的提高,对生命在于运动的诠释。
第三天,我不到5点就出来了。哈,好黑、好静呀。街道旁的路灯,免强睁开困乏的眼睛,只有工地那高高的塔吊上,雪亮的探照灯,大放强光,像哨兵一样,警惕的俯瞰着建筑工地。
我一个人,悄悄地慢跑在,朦朦胧胧的公路上。跑到一半时,“玲珑女”来了,一边走一边“啪、啪”的拍着手。在静静的空间,显得响声很大。走到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脚步明显加快了。那嫉妒的眼神分明是说“你是谁呀?每天都是我第一个,今天怎么叫你抢先了?”在路口拐弯处,她从后面超过了我。从那快速移动的脚步,头发甩动的那个艮劲,可以看出,她是个事事都要争第一的女强人。
早起凉快些,那就再跑一个来回。“紫衣大姐”拍打着来了,“木棍”老汉吆喝着来了,“黑铁塔”也来了,“红袜子”身边,多了位手腕上系着白毛巾的男子。
快乐的四大妈叽叽喳喳的来了。每天都能从她们嘴里听到很多信息。哪家超市啥菜便宜了,今天是否有雨,谁家女子要结婚了,今早起来,谁做了几碗凉皮……
我慢慢的跑着,听着,看着,又有了新发现。西面的瓦楞样的黄土坡上,有两个大窑洞的旧址,紧靠坡上砌着砖墙,又高又大。能清楚的看见窑洞的边缘很齐整,还有几个好像放油灯类的小台台。
窑洞两侧,分别排列着十个大小不一窑洞,都在一个水平线上。虽然洞口都用水泥封堵了,但非常明显的看出,中间的是主,两边各十个是仆。这大概是秦襄王的陪葬吧。
两个来回跑完了,来到昨天打拳的地儿,练练拳,舞舞剑吧。
打拳时,我对面土坡上一只雄鹰腾空而起,徘徊几圈,扶摇直上,变成一个十字小黑点。那是土坡每天第一只放飞的风筝。也是我每天最想看到的,一件高兴事。
土坡栅栏边上,每天一位白衣裤,白发白胡子的老者,站在那里,两臂不是平伸,就是向上高举,长时间一动不动,不知道练的是啥功夫。
转眼立秋了,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渐凉。晨练的人们,不约而同的穿起了长衣长裤。只有红袜子、黑铁塔还穿着背心、短裤。
瓦楞纸似的土坡上,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开出了一簌簌白色的小花儿,偷偷地窥视着晨练的人们。
晨练的人明显少了。《军港之夜》不见了,牵着贵宾犬的那对夫妇不来了。那个黑裤子红体恤,头顶梳个发髻的,每天站在树空里跳绳的女子不见了。那个满头白发,每天做完保健操,都要采一点坡下的野菜,回去做“麦饭”的老太太也不来了。
虽然我们彼此不相识,也没搭过话,也不知都来自何方。但是,每天早晨相互寻找的一个眼神,每次擦肩而过的回眸,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地点,早已把晨练的人们,结为一体,形成共同的习惯。
短暂的假期即将结束,我要返校了。
清晨,我慢跑在已经熟悉的路段上,期待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出现,我在心里默默的向(她)他们告别。
明天,我就要离开西安了。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你们是否也关注着我,想念着我。
我不知名的陕西朋友们,请坚持下去,要珍爱生命。你们为儿女操劳一辈子,现在,要好好为自己活一回。我祝你们健康长寿,我期待我们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