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南山的学园里,忽然抬头,看见了合欢花开。
那是一种细软如粉扇的花儿,茂密青嫩的花茎似,汇聚在一块儿,冒着密密的香,随风摇摆,逐渐地由一枝两枝,盛开满整株树木。
“那是什么花儿?”我曾经站在中学的路口,问那人。
那人抬抬眼镜,沉思了会,说:“我不晓得,不过这话真香,送你一朵儿。”
我接过那人从地上捡来的花儿,拿到鼻尖,细细地长嗅,真是香的花儿,平生第一回看见,那人送我,让我如此欢乐,我凝眼那人的脸,淡淡的笑,实在是醉人。
有一年黄昏,偶然翻阅到史铁生的一篇文章,说他在老家门口种有一株合欢花,说是多少年风雨岁月,合欢花不但没有死去,发而愈加旺盛,花开的动人,而后他又谈到了他坎坷的一生,诉说了太多的感慨。我掩卷念思,合欢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花儿呢?难道真的有如此的魅力,诚然“合欢”二字极为动人,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恩情厚爱呀,彼年豆蔻,郎骑竹马,绕床青梅,而后依依口齿,说是地久天长,矢志不渝,这样来,尾生死等在桥底,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了,都是爱的缠绵,爱的痴迷,到最后都是一场人生合欢到终老的希冀!
那年阳春,我终于失去了第一个暗恋的人,那个曾经送我合欢花儿的人,远远地离开了我,陪伴在他人的身旁。坐在春风十里的江南街头,仰望流云无尽的倾泻,所有一切的人世,都像是要永离我而去,诚如爱过的心,就此剩下了苍白的伤痛与疤痕。
等候在老街的黄昏,蓦然遇见他们,看见他们欢笑默契的举动,我以微笑去问候,而后以微笑说再见,转身的刹那,却见到斜阳西天,静默极了的晚霞,一大堆的霞彩,难道也都是被心血所染就的云空,眼泪无声地流淌。
往后的每年,总容易在合欢花开的季节,独自站在合欢树下,想起那人,想起当时那人赠我花朵时,一脸朗朗的笑意。雨打风吹,岁月迁移,而心伤也终于被时间所埋葬,这不是治愈了,时间会过去,记忆会淡漠,但是曾经的那种心境与哀伤,却会永留人心深处,只有在偶然的刹那,忽然再让以为已经遗忘的你变得哑口无言。
大学最初的开始,永远是最铭心刻骨的,我又遇见了一个人,我指着大学里一株株我所不知名的树木,问那人:“这是什么花,从前我的高中里也有。”
那人笑着指我,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合欢花,终究是有情花。”
“你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合欢花?”我满脸惊愕,原来曾经所想象过的合欢,就是他,就是种在我中学校园里的花儿,就是曾经我所收集了,夹满厚厚一书本的粉色花儿,终究没有多久,那些躲在书本中的花儿,变成了绣花针,一根根苍黄地零落,像是枯老的婆婆的干柴肌肤,是的,花儿在书本里窒息而死了。
“难道你这都不晓得,这就是合欢花,等到秋风起时,就满地凋落,闻着特香,我还想去家里种几株呢!”那人说时,笑起来的模样,恍惚间让我看见了曾经那人。
曾经那人已经不在,咱俩也渐渐淡漠了联系,看着眼前这人,我怎么觉得,心中蒙蒙的痴迷,又是花开的季节,有些感伤的情怀。
雨横风狂三月暮,这是次年对南山最好的描写,第二年时,我也离开了这个告诉我花名的人,我在清明节时,独自站在合欢树下,仰面是纷纷的细雨,合欢未开,树木繁盛更胜曾经。
我不禁闭目默然,想起了一句话,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双飞的是燕儿,人儿还是独自一个,静静地站着,在合欢树底,就好像是,我手握着青春,却看见了青春凋谢的模样。林黛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我念着她的诗,想象她的情,她该有多少愁怨的心呢?她是不是也在极尽哀伤地歌颂着自己的命运,吊念着自己将绝的青春,她是不是也同样深爱了谁,却终究被决绝而不能厮守终身。
前些日子,走在南山的学园,抬头就看见,满树的合欢。
小满以后,盛夏就要开始了,恰是大学的毕业季节,我忽然在网站里看见了当年那赠我合欢的人,看见了那人而今的模样,笑如从前,却终于是情缘尽去,留恋不再,空余满怀这些岁月来风尘历经的茫茫之感。
我笑了,合欢花终究有开落,何不在自己心中种一株合欢呢?永世的芬芳,永世的繁盛,永世载着我对这个世界上,某个人不绝的爱念,虽然我绝不会遇见那人,我只能用一生去痴痴得思念,苦苦地守候,在岁月尽头,是不是也可以说,我是陪伴了那个我所爱的人一生呢?我们此世此生,不曾别过,爱在我心里,我也一直念着,永世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