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是最早响应计划生育号召,领取了《独生子女优待证》并享受每月六十块钱奖励的人。和朋友一块谈天说地吹牛皮,却一口咬定他家有两个“七零后”。谁都知道这个啥“七零后”指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朋友于是坏坏地笑他:你老先生就一个儿子,咋就变出来两个“七零后”呢?莫不是外面......?
阿呸!尽想歪事。我儿子七十年代出生是叫七零后,老爷子我四十年代出生,如今已年愈古稀,古稀是七十岁你不懂么?七十岁以后弄个阿拉伯数字读出来不叫“七拾后”叫什么?这么一说,大伙也就不得不承认他歪得有理了。
至此,几个老伙计再一块瞎吹时,就戏称老胡为七十后,提到他那儿子时也就说你家那个七零后了。
这七十后和七零后爷俩还真是一个德性。
七十后当年高中毕业就进了工厂,凭着一点小聪明还能写能画的,隔三差五地就被从机修车间提溜出来,今天出期墙报,明天又画幅宣传画什么的。三线工厂的地盘上没啥称的上景点的地方,厂里少男少女想拍个照留个影什么的就直往那宣传画跟前凑。把个七十后乐的直笑。过一年工资套改,政工组头儿眯着眼瞅着七十后:怎么样?给你按干部级别的工资套,比同等工龄的工人每月多三块钱。话没说完呢,七十后甩脑壳就走。才不希罕你那三块钱呢,老子当工人照样快活。
当年工厂里可是有一种“官”得由大家民主选举而产生的,七十后这家伙老少合三般人缘特好,大伙一吆喝,就把他赶上架了。只可惜他那些小聪明只在工作中派上用场,什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活就是学不会。最终在那个位子上主持工作三十年,到六十岁退休也没捞上个转正。朋友骂他笨,他也只是笑笑:笨就笨吧,至少脊梁骨从没疼过呢。
七零后继承了他老爹那份愚蠢没走样。大学毕业那年,市里人事局长到省城校舍里找到他,希望他毕业后回市里人事局工作。见七零后没表态,局长让他回家后找七十后商量商量再作答复。到后来弄明白的是:局长的夫人是七十后下面的员工,局长的千金是七零后的中学同窗。那两口子就看中了七十后一表人才啊。当七十后和七零后谈到去向时,这小子的话竟硬绑绑不容劝说:人事局是政府机关公务员,我不是当官的料。到后来七零后去了金融单位上班,三年不到呢,浑劲又上来了。没事干,太闲,要辞职,南方打工去。当娘的可想不通了,工作轻松稳定,收入高福利好,一入职就分了两室一厅新房,还图个啥呢?七十后倒是表现淡定:哈哈!这就叫“老鼠生儿打地洞”了。把个老伴气的哭不是笑也不是。
七十后上面还有个一零后,那是他快百岁的老父,七零后的爷爷。老老爷子九十六岁那年摔了一跤,弄了个头破血流。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后,因颅内巨大血肿病情加重人事不知了,医生背地里劝七十后放弃治疗。当知道手术或许能转危为安时,七十后把弟妹们喊在一块决定:哪怕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了也得抢救。活该老老爷子命硬,这以后还又享受了四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七零后是长孙,父辈善良基因被一脉相承了,每次从南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爷爷。老老爷子九十九岁那年差点打了锣,七零后一接到爷爷病危的电话,顾不得才从国外出差回南方,放下行李立马坐高铁赶回老家。老老爷子一高兴,咬咬牙又硬撑了半年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七十后曾南下到七零后那家里去侍候孙子,那一回被七零后拉着去体检了。老爷子其实最烦体检,他说那是“王麻子的膏药——没病找病”。上年纪的人,难得糊涂才是积极的生活态度。拗不过牙零后说单位送的体检票,六百元套餐不用掉太可惜不?谁知这一检还真检出个毛病,大夫神秘兮兮找七零后耳语一阵:必须手术,宜早不宜迟。在选择手术医院时爷俩又是一番争执,七十后坚持回老家省城医院,理由很充份:一是这南方大城市医院离家太远,送我来看个病我都和医生聊了半天了,你还没找到地方停车;二是我被刀宰了躺这里动不了,你们忙工作谁来管我?三是医保卡不能异地使用;还有四是老家省城医院条件好,那城里七大姑八大姨能凑出个加强排,万一要告个别还真能人多势众热热闹闹。七十后在省城医院住了二十来天,三个周末七零后都过来陪伴。周五下午飞两小时过来,周日下午又飞两小时赶周一上班。七十后伤口不怎么疼,倒是这七零后飞来飞去一个来回两千块疼的老爷子心里直颤抖。
这爷俩虽然同出一门臭味相投,但毕竟相隔三十年时间代沟难平,也时常会为些不算事的事发生摩擦。
七零后的闺女是零零后,当爹的对小棉袄疼爱有加。七十后更是把个孙女放地上怕她跌倒,抱手上又怕勒紧了她不舒服。平日里最让当爷爷的没辙的是管她吃饭,这丫头把菜吃了弄两口饭就叫饱。七十后只迷信米饭才养人,“还吃一口再吃一口”地哄她求她。这时候七零后就会挡驾:算了吧,菜填到肚里一样能饱,再说她饿了自然要吃。七十后是凭经验照顾孙女生活,七零后有事没事就打开电脑百度百度。度娘度老子的打个屁都闻着香,还说这叫科学育儿呢。
每顿做饭做菜七十后要留些余地才放心,哪一回一扫而光了他就想着小子们一定没吃够而内疚。吃完饭洗碗刷锅的事七十后是一定不让七零后和儿媳插手的,就怕他们把残汤剩饭都倒到垃圾袋里了。七零后说隔夜饭菜不能再吃,七十后则念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互不相让,都有道理。
小孙女从小爱画画,纸上画几下不过瘾,还要爬沙发搭凳子满墙都画上太阳公公、月亮粑粑,花花草草、火车、汽车、飞机就差没有大炮。到孙女长大点了七十后回老家那年,七零后趁家里人少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回。再过去时老爷子却总觉得家里厨房里少了不少东西。一清点,方太呀、海尔呀全不见了。商标全换成认不出的洋码字,七零后说这叫西门子。西门子门朝哪边开七十后搞不清,只知道那些老家电还蛮好用。当七零后告诉他家用电器使用安全期限是八年,原来那些全被当破烂处理了时,当作儿媳妇的面,“财家子”那几个字差点就喷了出来。
七零后还在原地踏步,按老爷子那套歪理再过三五年他可要改称八十后了。这么些年与七零后较量,他总算也开了些窍,社会在进步,科技在发展,再抱着老皇历倚老卖老自己恐怕要被淘汰。于是不耻下问学了不少技术,微信聊天把话费省了,手机扫码把现金也省了,交电费电话费买车票也懒得出门了。几个老伙计又吹牛时人家笑他赶时髦,他倒是洋洋自得:你们这些人呀,再不学几招,到时候连阎王爷都嫌你没文化,不肯收留就麻大烦了。
七十后和七零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想听的话下次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