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
臧克家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
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
它把头沉重地垂下。
这刻不知下刻的命,
它有泪只往心里咽。
眼里飘来一道鞭影,
它抬起头来望望前面。
《我用残损的手掌》
戴望舒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障,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
那么软……
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
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恨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
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
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
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那里,永恒的中国!
《炉中煤》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该不嫌我黑奴卤莽?
要我这黑奴的胸中,
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栋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见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从重见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乡,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