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挽歌》原文及赏析(2)

2018-09-21陶渊明

  最深刻的大悲剧。我更愿去想象,当靖节先生描摹了死去无知无识,冷眼笑对众生之后,在死亡的侵袭下,生命渐渐溶解,孤独空虚汹涌而至,不免发出“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之喟叹。走笔至此,忽然想起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中安德烈临死之前数日的状态。托翁说人临死前几天精神早已飞至另一个世界,与人们通常认知的世界唯一的联系不过是肉体的呼吸而已。托翁其时30几岁,不知此见解从何得来,然而大师早慧,非常人可测,容或有之,又或托翁大才,实有所据,总之以我之见,此说甚是。那么此诗前半凄索之氛围,大略可以看做陶令文学上之死亡,实是精神可控之时最后之抗争矣。此时之感觉,谅必是“幽室一已闭”而已。

  结末六句,峰回路转,实为闻大道之胸襟之体现。上文所述,此诗至此恢复了前两首挽歌的豁达通脱。方之后世,颇有类似于辛稼轩所云:“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之状况。比喻虽不伦不类,去此实难想及其余,望诸位见谅。靖节先生沉疴已久,挽歌诗前二之作,可视为十余年隐逸生活于此时之投影。作“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应视为承前。然死期迫促,人而不能无感,感而发奋,勒破红尘,方是靖节先生一生之大突破也。下分绎六句,适足以具列我感佩之情,于诗句,却无所发明,所谓凡俗与才子之区别,可见一斑。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笔调平常,迹近白描,所言之事亦应有之意。然情感之激荡,譬如流水。前半段挟沙卷石,重浊迅疾,斯象感于风物,则“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突毫无预兆,水流皈依于河道,涓滴不泄于外,缓行若是,使人渐忘水之于是也。其间所经历之波折,殆非人力所能道,班门弄斧,应为“欲辩已无言”而已。盖陶子携释道二家之长,怡我之性以长我有崖之年,尽心求道以求我虚化之灵。不滞于物,不沦于虚,我之为我,与人无涉。方罹此人生之大患,“嶣峣”“已闭”种种伤身之欲纷至沓来,徒呼奈何之际,忽见“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念及他人之生活,并为因我而发生变化,冥冥中似见及充塞天地之大道,常日所学,纳诸心头,条分缕析,再无阻滞。至此忽发奇想,若当日陶令之殁,一如TVB之情节,有一痴情女子或热血兄弟自刎与其前,恐陶子禅心,必破无疑,如后日钱牧斋与河东君之故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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