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虚对陶渊明的个性解读文学论文

2019-01-06陶渊明

  摘要:王若虚为金源一代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和诗人,其《题渊明归去来图》组诗,围绕陶渊明的归隐提出疑义,对前人观点进行反拔,重新审视陶渊明归隐之举,发宋代以来陶渊明接受史上之异调。其诗学观重“真”,虽未过多强调陶渊明的师范意义,但从风格因袭的链条中看,陶渊明仍然在诗歌传统中影响、指导着诗人创作理念。

  关键词:王若虚陶渊明接受

  贞祐二年(1214),金宣宗南渡,迁都汴京(河南省开封)。金朝以此为转折点,内忧外患愈演愈烈,国运江河日下。“国家不幸诗家幸”,金末时政衰颓,金源诗坛经过几十年涵养却呈现出最为繁盛之象。元好问在《中州集》卷一○中言:“南渡以来,诗学为盛。”伴随着这种局面的展开,陶渊明不仅频繁地出现在金人的诗歌创作当中,在诗学视野里,陶渊明其人其诗也得到了冷静而全面的阐发,其中,颇具特色的当数金源文宗王若虚。

  一、《题渊明归去来图》:对陶渊明的个性解读

  王若虚(1174-1243),字从之,号慵夫,又号滹南遗老,是金代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和诗人,对金代后期诗坛有很大影响。但是诗作不多,《全金诗》仅录有四十二首。王若虚在文学批评领域常能独特己见,发人之所未发,作品中也有一组《题渊明归去来图》,围绕陶渊明的归隐提出疑义,与陶渊明知命达道这一几乎定型的观念唱起反调,亦可谓宋代以来陶渊明接受史上的异调。

  第一首:“靖节迷途尚尔赊,苦将觉悟向人夸。此心若识真归处,岂必田园始是家。”从归隐的方式上看:王若虚认为陶渊明并未“觉悟”,“真归处”不必一定在田园,只要心有隐意,则身在何处,便隐在何处。第二首:孤云出岫暮鸿飞,去住悠然两不疑。我自欲归归便了,何须更说世相遗。从归隐原因看,王若虚认为来去行止应像“孤云”、“暮鸿”一样自由无需理由,所谓“世相遗”反而成了陶渊明未免俗患的证据。第三、四首:“抛却微官百自由,应无一事挂心头。销忧更藉琴书力,藉问先生有底忧。”“得时草木竟欣荣,颇为行休惜此生。乘化乐天知浪语,看君于世未忘情。”从归隐心态看,陶渊明心中藏忧,为物喜为时悲,便是于世未能忘情。直到第五首,“名利醉心浓似酒,贪夫衮衮死红尘。折腰不乐翻然去,此老犹为千古人。”王若虚才表示,虽然陶未能完全超越俗情,但他不慕荣利,能够远离红尘浊世,亦是令人钦佩的千载高人。

  王若虚对陶的评介中虽有太过苛严处,(如上文已言,陶作诗为文本为自娱,何况写作本身就是文人存在的方式与意义,“苦将觉悟向人夸”一句似乎认为陶有以归隐赚得虚名之嫌,岂非妄语。)但他能够在前代权威面前自树旗帜,对前人观点进行反拔,重新审视陶渊明归隐一举,也是难能可贵。他独具慧眼地指出了陶渊明避世却未能忘世的真实状态及归隐之后颇为痛苦、矛盾的心态,在这个层面上,相较北宋代乃至金代中期以前文人对陶的通达冲淡之处体味尤深,王若虚的评介应该接近了真实的陶渊明,而非时代再阐下对某一方面的强调或带有个人印迹的论说。但是,白居易很有可能参与了王若虚对陶的接受。王若虚对白居易为人极其仰慕,他在《高思诚咏白堂记》一文中说:“盖乐天之为人,冲和静退,达理而任命,不为荣喜,不为穷忧,所谓无入而自得者。”,在王若虚心中,白比陶更能超越形迹,“此心若识真归处,岂必田园始是家”的议论明显带有白居易“何必守一方,窘然自牵束”(《归田》)的委顺。而陶则需借助琴酒消愁解忧,就有所持守滞碍,不如乐天自得达理。 王若虚的《题渊明归去来图》似远祧杜甫《遣兴五首》其三意:“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观其著诗集,颇亦恨枯槁。达生岂是足,默识盖不早。有子贤与愚,何足挂怀抱”之说。在杜甫看来,陶渊明因为诗歌枯槁、“默识不早”,又过于牵挂子女,所以非“达道”之士,只是一个“避俗翁”而已。这是杜甫唯一一次对陶发表微词。后人对此亦另有解释,如黄庭坚言“子美困于山川,为不知者所诟病,以为拙于生事,又往往讥议宗文、宗武失学,故寄之渊明以解嘲耳。”认为诗中陶渊明实为杜甫自指自嘲,非对陶之为人有所不满。但暂且先不论结论,杜甫所列陶渊明种种表现却无一不是事实,王若虚所言“于世未忘情”也未尝不是陶渊明的真实写照。他一生不入莲社,诚如叶嘉莹言,“渊明原本是一位具有着仁者之襟怀的人,因此渊明诗中,时时流露出对于好风、微雨、众鸟、新苗有及田夫、稚子、亲旧、近邻的一种亲切冲和的爱意。渊明既爱此世之物,复爱此世之人,则如何能对于此人间世,漠然无所关心?”于世本未忘情,亦不想忘情,又何足道哉。再联系杜甫一生忧国忧民,“一饭未尝忘君”,他对陶归隐后更多关注个体生命体验的做法有异议也在情理之中。

  二、王若虚的诗歌理论

  从本体论来讲,王若虚的师承其舅的诗学命题,继续阐扬文章应以“以意为主”,主张艺术创作要“随物赋形”、“因事陈辞”,认为文学之本为“真”,“哀乐之真发乎情性”。“真”的内涵应是创作主体性情之真和表现客体之真的二者统一。他赞扬《归去来辞》“本是一篇真率文字”,认为白居易的作品出乎真情:“乐天之诗,情致曲尽,入人肝脾,随物赋形,所在充满,殆与元气相侔。至长韵大篇,动辄数百千言,而顺适惬当,句句如一,无争张牵强之态。”“公诗虽涉浅易,是大才,殆与元气相侔。”《论诗四绝句》之三又云:“妙理宜人入肺肝,麻姑搔痒岂胜便。世间笔墨成何事,此老胸中具一天。”,在王若虚看来,白居易的诗篇之所以不朽,就在于“情致曲尽”,“妙理宜人”,“殆与元气相侔”,而“无争张牵强之态”。对陶、白二人作品的评述还侧重于诗人性情的真。

  从技法论上讲,王若虚“诗学白乐天”他在《高思诚咏白堂记》一文中称“乐天之诗,坦白平易,直以写自然之趣,合乎天造,厌乎人意,而不为奇诡以骇末俗之耳目。”将之视为最理想的艺术范型。白居易一生爱极陶诗,他的诗歌中“明显有陶渊明印迹的至少有150首”,“其受陶影响作品在唐代诗人中数量最多”。他“坦白平易”的诗风显然深受陶诗的润泽,张戒在《岁寒学堂诗话》言:“元、白、张藉诗,皆自陶、阮出。”就点明了陶白之间的师承渊源。因此,王若虚虽未过多强调陶渊明的师范意义,但从风格因袭的链条中看,陶渊明仍然在诗歌传统中影响、指导着诗人创作理念。

  参考文献

  【1】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卷四十三,四部丛刊本。

  【2】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七,中华书局1979年版。

  【3】见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50页。

  【4】《滹南诗话》卷一,丁福保辑《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511页。

  【5】同上,卷三。

  【6】《遗山文集》卷十九《内翰王公墓表》,《中国文学批评资料汇编》(5),台湾成文出版社民国六十八年版,第167页。

  【7】李剑锋《元前陶渊明接受史》,齐鲁书社2002年版,第1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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