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是盛唐边塞诗派(2)

2020-04-27王维

二、王维边塞诗分类鸟瞰

  尽管王维奉命出使榆林郡的准确时间难以考知,但王维在天宝元年之前曾经两次到过边塞,则为事实。这两次的时间虽然只有一年左右,但其于王维的生活与创作而言,乃是甚为重要的。因为这两次的边塞之行,不仅使王维有机会对边塞生活进行了亲身体验,扩大了其认识社会的视野,而且也丰富了其诗歌的创作内容,升华了其诗歌的艺术境界。如果以此为视点,并结合文学写作学的角度进行考察,则王维现存的 40 首边塞诗,大致可以分为如下三种类型:

  (一)亲历边塞诗。这类边塞诗又可称之为纪事边塞诗,或者写实边塞诗。这是唐代边塞诗的主流,即其皆为诗人们写于边塞前线,且其所写又皆为诗人们所见与所闻,因此,这类边塞诗既具真实性与即时性.又不乏新闻性与形象性,如岑参现存的边塞诗,几乎全部属于此类。王维集中的这类边塞诗,除了上面所言及的《榆林郡歌》、《新秦郡松树歌》、《出塞作》、《凉州郊外游望》、《凉州赛神》、《双黄鹊送别》诸诗外,还有《使至塞上》、《送崔三往密州觑省》、《灵云池送从弟》等作。从总的方面讲,王维的这类边塞诗,不仅题材广泛,内容丰富,而且写实性也很强,则其自然是属于典型的纪事写实之作。如《凉州郊外游望》一诗:

  野老才三户,边村少四郁。

  婆姿依里社,萧鼓赛田神。

  洒酒浇当狗,焚香拜木人。

  女巫纷屡舞,罗袜自尘生。

  全诗对凉州地区胡汉边民祭祀社神的情景,写得既生动形象,又庄严有序,读之使人如临其境、如睹其事一般。王维集中另有《凉州赛神》一诗,也与此相类似:“凉州城边少行人,百尺峰头望虏尘。健儿击鼓吹羌笛,共赛城东越骑神。”这是一首直接写边地民众进行赛神活动的诗。从这两首诗可知,唐代凉州一带的“赛神”活动,不仅内容丰富多彩,形式多种多样,并且场面壮观,气氛热烈.而所有这一切,均为作者亲眼所见。所以,这两首诗之所写,又如两幅“边地习俗图”一般,作者则于其中又采用了“点”、“染”之法,而使凉州人民对丰收的企盼,对生活的向往与热爱,以及抗击入侵者的英雄气概等,皆得以形象而又鲜明之展现.而《使至塞上》一诗,则更是别具特点: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这是王维集中最负盛名的一首边塞名作。全诗 j 、句,句句都是对作者西至凉州时的纪行。首联与尾联,既问答并用,又互为呼应,极写“边”之浩瀚,以反衬出诗人初次西行时的心境。中间四句,重在写诗人“出汉塞”而“入胡天”之所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所写,场面壮阔,景象雄浑,意象吃动,扣人心弦,非亲历其地亲睹其景者,是难以作如此大手笔之描绘的。其他如《出塞作》之“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漂姚”,《榆林郡歌》之“山头松柏林,山下泉声伤客心。千里万里春草色,黄河东流渡不息”等,或纪事,或写景,其事与景即皆为诗人所亲历亲见,因此均能给人以真实亲切之审美感受。

  (二)送别边塞诗。这类边塞诗与上述亲历边塞诗中的送人之作相比较,其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前者的送人之地为边塞,后者的送人之地则在长安或者他地。如在《送崔三往密州鳃省》 一诗中,王维所送之崔三其人,乃是由凉州“往密州觑省”的.故此诗的作地为边塞也就甚为清楚.而送别边塞诗则不然。以《送岐州源长史归》一诗为例,诗题中的源长史其人,尽管曾与王维同在河西崔希逸幕府供职一时,且王维于诗中又多言及边塞之事,但据诗意可知,这位源长史此行乃是由长安而归岐州的,所以王维以诗相送之地非为凉州甚明。正是因为这类边塞诗的作地不在边塞,所以作者于所送之人,大都是对其边塞之行的举措予以鼓励和赞赏,并积极支持其到边塞去建功立业。王维集中的这类边塞诗甚多,其代表作有 《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护卿归安西应制 、《送张判官赴河西》、《送赵都督赴代州 、 《送刘司直赴安西》、《送平淡然判官》、《送宇文三赴河西充行军司马》、《送陆员外》、《赠裴将军》 、 《 送韦评事 》、《送元二使安西》等。如《 送张判官赴河西》诗:

  单车曾出塞,报国敢邀勋。

  见逐张征虏,今思霍冠军。

  沙平连白雪,蓬转入黄云。

  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

  仅就第五、六两句的.写景而言,可知这首诗的作年乃是在王维凉州行之后的,这是因为,其所写之景,皆为王维当年所亲历亲见。而作者之所以写此诗并“高歌一送君”者,关键就在于其友人张判官的再次“报国敢邀勋”(据“单车曾出塞”之“曾” , 知张判官此前曾出塞一次),因而才有对其“慷慨倚长剑”之激赏。又如《送赵都督赴代州》诗:

  天官勤将星.汉地柳条青。

  万里鸣刁斗,三军出井隆。

  忘身辞凤阔,报国取龙庭。

  岂学书生竿,窗间老一经。

  仍然是以鼓励、激赏的语言相赠送,特别是最后四句,以真挚的情感,对友人赵都督的出塞赴边、许身报国之壮举,进行了高度赞扬,并勉励其一定要建功边睡。而值得注意的是,王维在这一类边塞诗中对友朋因临别而所赠之言,其所体现与反映的,乃是他自己早年抱负的一个缩影。由于种种原因,诗人自知许身报国已是无望,因此只得寄希望于他人,特别是那些赴边出塞的友人,此即成为了王维送别边塞诗的内核之所在.所以,在王维的这类边塞诗中,既洋溢着诗人的爱国热情,又闪烁着一种时代的光辉,其思想性也自然藉此而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三)虚拟边塞诗。对于这类边塞诗,亦有称之为模拟边塞诗者。大体说来,这类边塞诗之所写,既非以诗人之亲历目睹为具体描写的依据(就其纪实性与即时性而言),也不是对历史事件或事实作如实之描述,而是属于生活真实范畴的一种艺术虚构。正因此,对这类边塞诗进行写作年代的确定,就令人感到特别棘手,原因是无任何依据可藉之以对其进行编年。如王维集中的《少年行四首 、《燕支行》、《夷门行》、《陇西行》、《陇头吟》、《老将行》、 《从军行》、《李陵咏》、《观猎》等诗,即皆是如此。不独如此,这些边塞诗所描写的内容,尽管极具典型性与代表性,但却又很难与某一具体历史事件或事实进行“对接”。请看《燕支行》一诗:

  汉家天将才且雄,不时诵帝明光宫。

  万乘亲推双阅下.千官出钱五陵东。

  誓辞甲第金门里,身作长城玉寒中。

  卫霍才堪一骑将,朝廷不数贰师功。

  赵魏燕韩多劲卒,关西侠少何咆勃。

  报仇只是闻尝胆,饮酒不曾妨刮骨。

  画戟雄戈白日寒,连旗大筛黄尘没。

  登鼓遥翻瀚海波,鸣茄乱动天山月。

  麟麟锦带佩吴钩,飒杳清骊跃紫骚。

  拔剑已断天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

  汉兵大呼一当百,虏骑相看哭且愁。

  教战须令赴汤火,终知上将先伐谋。

  这首诗的题下有“时年二十一”之所谓“自注”, 其实是靠不住的,因为王维并无“自注”的写诗习惯 。如果将王维生平与诗中所写内容综而观之,可知这首诗的作年当在王维两次赴边之后,但确切年份则无考。全诗以“汉家天将”的出征为描写对象,通过“万乘亲推”、“千官出饯”的盛大场面,用以突出“天将”的非凡气概,并对其率部深入“燕支”前线、剑断“天骄臂”而大获全胜的英雄事迹.进行了热情讴歌。然而诗人笔下所描述的这一切,都是属于建立在生活真实之上的艺术典型,即在正史新旧《唐书》中,并无可与其“对号入座”的具体人和具体事。再看《陇头吟》: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陇头明月回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

  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泪双流。

  身经大小百余战,魔下偏稗万户侯。

  苏武才为典属国,节魏空尽海西头。

  这首诗是否为《老将行》的初稿,因资料所限,我们不得而知,但二者皆为“身经大小百余战”的老将得不到封赏而鸣不平的主旨,则是甚为一致的。由此看来,可知这两首诗在“人”与“事”方面虽然为“虚”,实则是“虚”中有“实”,即其所批判的笔锋均直接指向了当时的唐王朝.其思想的深刻性仅此即可见一斑。

  上述王维的三类边塞诗,既各自有别而又各具特点,因此,其无论是从思想性抑或艺术性乃至审美的角度言,都堪可称之为王维诗歌中的一束奇葩。这些边塞诗的存在,不仅丰富了王维诗歌的内容,扩大了其诗歌的题材表现领域,并且在所获成就方面,与其山水田园诗相比较也不逊色。而开元时期王维的思想与抱负,藉之亦可窥其大概。所以从总的方面讲,这些边塞诗所反映所代表的,乃是王维诗歌中的一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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