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小说《受戒》粗略赏析(2)

2018-07-17汪曾祺

  汪曾祺受戒读后感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七八十年代的寻根文化代表作,汪曾琪老先生的短篇名著,《受戒》,就这样在小船哗啦啦的划桨声,水鸟扑鲁鲁的啪翅声,以及小英子欢快的歌声中落下了帷幕。当小舟离开了芦花荡,小和尚明子还会继续他的早课晚课,英子也还会拉着他东跑西跑,一刻不会停歇。但是,有一点不同了,那缕淡淡的,飘荡在明子和英子间若有若无的情丝,如今已经牢牢地系在了两个人的心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百年好合。

  一切都是美好的。

  真的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阅读这篇充满着温馨感情的短篇时候,总有一种无法排解的担忧?那是一种怎样的担忧呵,就好比爱护一块小小的水晶工艺品,轻轻地捧着,小心翼翼地抚着,唯恐摔碎了。

  我惊异于自己的感觉,虽然我素来不是一个盲目乐观主义者,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在阴暗角落中诅咒一切美好事物的邪恶之徒。明子和英子虽然平凡,但近乎完美的爱情故事,却为什么让我这样不安,这样焦虑?

  于是我寻找,我一遍一遍地阅读,直到我发现了不安的始作俑者:

  “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好一个梦,好一个“四十三年前”的梦!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年代呵,一九三七年,中国人永远忘怀不了的一年。这一年里,土星共同体反动派刚刚实现了暂时性的停火,来自扶桑的罗圈腿们就开始在卢沟桥那里挑起了战火。七七事变,接着是淞沪会战,南京大屠杀……

  第二年,一九三八年,台儿庄血战,“三光政策”的大扫荡……

  英子和明子的爱情故事,原来竟是在这样一个国破家亡,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发生的。汪老在后来的《我的创作生涯》中写道:“1938年,我们一家避难在乡下,住在一个小庙,就是我的小说《受戒》所写的庵子里。除了准备考大学的数理化教科书外,所带的书只有两本,一本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一本《沈从文选集》,我就反反复复地看这两本书,这两本书对我后来的写作,影响极大。”

  美丽平静的赵庄,风雨飘摇的家国,微小青涩的幸福,汪老惟有在梦中,才能给予英子和明子那份和乐美满。但是,脱离了梦呢?

  有人说,一千个读者眼里,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就让我这个读者小小的放肆一次,将这个被汪老封存在“惊起一只青桩,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这个结尾下的水晶之梦惊动些些罢:

  满载着英子和明子的爱情,小船回到了赵庄,可以想象,当英子宣布要和明子结婚的时候,她的父母是会小小惊异一下的,但是阻力不会太大。因为在赵庄人眼里,和尚与庄稼汉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他们会念几句经。更何况明子老实,肯吃苦,人又聪明。英子家田里的伙计他早已经帮办了不少。他赶牛打场的技术,替人画刺绣花样的本事,还有“很黑”的几手字,无论哪一样,都是没挑的。英子和明子,很容易就能够通过父母的这道关卡。

  之后呢?英子和明子会一天天长大,幸福地等待着良辰吉日的到来。直到有一天,从县城来的消息把整个赵庄炸上了天:鬼子来了!

  是的,鬼子来了。卢沟桥事变之后,鬼子兵开始全面入侵中国,北平、上海、南京……大城市纷纷沦陷,赵庄虽小,终究是会得到风声的。这时候赵庄的人们,会怎么反应呢?

  胆小的,会向卷起铺盖往南方或者内陆跑吧。胆大的,会想到报名参军吧。但是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庄稼人,是无论如何舍不下祖祖辈辈传承下来,自己一辈子伺候着的这片土地的。老实平凡的赵庄人,或许会害怕,或许会惊惶,但议论了几天以后,看看鬼子还没有立刻来,于是慢慢放心了,于是以为没事了。对呀,赵庄太小了,鬼子不会打到这里来的。

  英子和明子呢?明子住在庙里,三师父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跑惯江湖,见多识广,可能一听到风声后便找个由头往内陆去了。其他的诸如大师父二师父以及方丈,终究不会离开这座风水宝庵,明子自然也不会离开。只不过,在他和英子两个看谷场找荸荠的时候,或许会多一些话题罢。晃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就在明子戴上大红花,在赵庄一帮好事人的簇拥下去迎娶英子的时候,村头那里砰砰砰传来了几声枪响——鬼子进村了。

  之后会怎么样,我不想再想了。幸福的人都很相似,但悲剧是各不相同的。或许,汪老将这个故事定格在小船驶入芦花荡的刹那,也是因为他老人家一样无法承受之后的可能,承受如此纯净美丽的爱情被轻易击碎的可能?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

  当我想起友人的这句话时,不由得苦笑了。我知道,这样解读《受戒》是错误的,我偏离了汪老的主旨,而去寻求一些与小说无关的情怀。但是,或许是因为我天性里的那股寻根究底的脾性吧,我看到了山之后的山:一座原本青葱美丽的小山,被一群双足野兽破坏殆尽之后的满目疮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悲情的断想告一个段落。让我们回到开头,“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如果,我不去打破这个梦,而是怀着美好的祝福继续想象下去呢?如果明子和英子的时代仅仅只是一九三七年,而没有其他一切的政治军事等等烦死人的东西,故事将会是怎么样的呢?

  “明子!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还不快叫我女王陛下!”

  “是!是!您用力的踢打我吧!我就是您没用的奴隶啊!”

  每天深夜,赵庄的上空就会回响着明子凄厉的惨叫和皮鞭的噼啪声。和着田野里青蛙万年不变的咶噪,远远地传了开去。

  主题意蕴/《受戒》

  《受戒》通过一个世俗化的佛门故事,描写了普通人的人生欢乐,表达了对纯朴的民间日常生活的肯定与赞美,同时也含蓄的表现出对清规戒律的否定和批判。小说是农家孩子明子当和尚及其朦胧的爱情故事以及菩提庵和尚的日常生活的描写表达这一主题的。在小说中的人们包括和尚们看来,做和尚和种地、经商、做工一样,不过是一种职业,并不把和尚看作是一种异常的事件。菩提庵(叫讹为荸荠庵)的和尚们,也和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赌钱吃荤,率性随意的生活。对待佛事,也只当作一种谋生的手段。明子当小和尚很自由自在,老往邻居小英子家跑。两小无猜,性格都纯朴可爱、乐观开朗。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共同劳动中萌发了朦胧的爱情。尤其是小英子,个性活泼,一天到晚叽叽呱呱像个喜鹊,对爱情大胆追求,要明子将来不要做方丈,“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作者对小和尚明子和英子的纯真热烈的爱情,做了细腻的诗意描绘,表达了由衷地赞美之情,充分肯定了佛门子弟一对小儿女的这种普通人的感情、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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