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宛若素衣素颜的女子,冰清玉洁,自在无暇。梨花,亦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梨花的美,我们可以从很多诗句中去寻觅,可是那份雅致,却要我们用心去品味。
又是一场梨花雨,在暮春的江南,纷纷落下。流水河畔,旧时庭院,皆是那场梨花雨。梨花粲然地离开枝头,便随水流逝,恍若飘萍,亦或是化为尘泥,滋润来年枝上朵,皆为素洁冰清的宿命,不负梨花一生冰肌玉骨的洁净。
我仿佛看见,那白衣胜雪的女子,不施粉黛,于梨花树下,轻轻坐下。一把七弦琴,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几笔折枝花,一场梨花雨。就这样,在流水里,浅饮低唱,在花雨中,笑看尘殇。梨花,该是伴随那素衣素颜的女子,在落花深埋的庭院里,雨打梨花,梨花如雨。那散落了一地的,是清简的情思,亦是洁白的人生。
梨花素来便以洁白著称,是花中的冰清玉洁。清代文学家李渔赞曰:“雪为天上之雪,梨花乃人间之雪;雪之所少者香,而梨花兼擅其美。”梨花洁白似雪,清净似雪,这世间,再没有比雪更加洁净无尘之物,只是雪纵然洁白无瑕,却奈何独独少了冷香,宋卢梅坡曾有诗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偷梅一段香。”梅与雪都是苦寒之境的铮铮傲骨,雪以洁白傲然于世,梅因冷香睥睨凡尘,而梨花则是采雪之洁白和梅之幽香,略加点染而成,最是馨香怡人,清简无暇。
那一场梨花雨,纷纷洒洒,自清晨落至午后,更是一番别样的风骨。不知,你可否见过“千树万树梨花开”,亦不知,你可曾见过“梨花随雨洒成尘”,更不知,你可曾见过,“雨打梨花深闭门”。
宋汪洙有诗云:“院落沉沉晓,花开白雪香。一枝轻带雨,泪湿贵妃妆。”旧时庭院,皆种有梨花,她虽不是名贵的花木,但也是庭院中最为洁白似雪的花儿。梨树花开,千朵万朵,压枝欲低,白清如雪,玉骨冰肌,素洁淡雅。修竹青翠,桃花粉艳,秋菊淡黄,寒梅微红,唯有梨花清素洁白,与那莲池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做了知己。梨花开时,洁白似雪若云,若遇江南烟雨,点点雨水洒落枝头,便是那梨花带雨的模样。
白居易在《长恨歌》中说“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据说,当年杨贵妃于马嵬坡香消玉殒,之后魂魄上了仙山,唐玄宗始终忘不了那风华绝代的贵妃,得知消息后便派人前去寻找,杨贵妃在仙山之上听说唐玄宗的使者到来,寂寞的玉容即刻潸然泪下,涕泪纵横,仿佛一枝被春雨浸湿了容颜的梨花,因而后人多沿此将雨中梨花比作美人垂泪。想来那曾经风华绝代,宠冠后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牡丹,如今却成了一朵被风雨摧残的梨花,不知,那枝头的点点清露,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梨花自古以来便备受文人雅客的青睐,她因自身的洁净、淡雅与那一抹幽香而独成一种倾城之姿,成了墨人骚客心中挚爱的风景。据《唐余录》记载:“洛阳梨花时,人多携酒其下,曰:为梨花洗妆,或至买树。”自那时起,梨花便永远地留存在了人们的心中,时至今日,我们依旧可以想象,当年洛阳梨花盛放之时,定是随风飘散,惊艳了一世的韶华,那一座城,皆是梨花的清影,那一段光阴,亦是甘愿为她沉沦。一把七弦琴,一盏雨前茶,或是一局经年的棋局,置于梨花树下,弹琴,饮茶,亦或是对弈,这般雅致闲适,宁静简洁的光阴,不知多少年,才可求得。
落花如雨,深埋了小径,那梨花树下,可否会有如梨花一般洁净透彻的女子,端然起舞,一舞倾城,从此,飘飞的衣袂便深深地镌刻在了某位翩翩少年的心中,再也挥之不去。梨花,亦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当年的洛阳城里,除了牡丹,人们最喜爱用梨花作头饰,落雨时节,素手摘花,两朵含愁带露的梨花簪于发髻,本就清雅的女子,更添幽邃与雅洁。汝阳侯穆清叔赏梨花曾赋诗云:“共饮梨树下,梨花插满头。清香来玉树,白议泛金瓯。”女子爱花,更爱洁净之花,梨花洁净淡雅,自是女子的最爱。晨起梳妆之时,一枝梨花就那么漫不经心地伸入闺中,窗内的女子,自梨花枝上摘下一朵沾满露水的梨花,别于衣襟,戴在手腕,或是簪于发际,人与梨花融为一体,皆是素简清逸,落落大方。
梨花洁白如琼玉,似出水芙蓉,而她的别名则更为风雅,叫玉雨花。清李汝珍《镜花缘》中姜丽楼道:“梨花一名‘玉雨花’。”梨花二字,似乎本就是一场风雅的落花雨,打湿了眼眸,淋湿了岁月,如隔岸的守望,是清风过竹林,亦是寒梅舞霜雪。梨花落雨,似洁白的琼玉散落在尘世,玉得洁白无瑕,比之雪更甚,因而玉雨花更是一种出离尘世的淡雅出尘,清新洁净。
唐武元衡《左掖梨花》中说:“巧笑解迎人,晴雪香堪惜。”元邵亨贞《清平乐•梨花》中有:“一枝晴雪初乾,几回惆怅东阑。料得和云入梦,翠衾夜夜生寒。”晴雪,这也是梨花的别名。梨花虽开于暮春之时,但是依旧洁白如初,明媚清澈,最喜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和畅之时,看一场梨花随风飘落,簌簌作响,落下的梨花,或是深埋了林间小径,或是掩盖了块石草木,或是付与了流水沧桑,亦或是落于衣襟,落于发间,拂了一身还满,便是那明媚的晴光里最为淡雅飘逸,出离尘寰的一场雪,落于何地,都是雪花的风雅与冰清。
梨花不仅以洁白著称于世,更是因淡而游离于三千红尘之外,她是真正的人间淡客,虽落于尘寰,却是一身素洁淡雅的风骨。宋姚宽在《西溪丛语》卷中说:“昔张敏叔有《十客图》,忘其名。予长兄伯声,尝得三十客:牡丹为贵客……梨为淡客。”梨花的淡,是江水照月夜,是清泉流淌于山石间,更是竹林疏影,横逸清瘦。梨花的淡,如孟浩然的田园诗,淡到看不见诗。梨花一身淡雅的风骨亦是透明清简,几无可见。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无名氏《杂诗》
都说梅花雪,梨花月,梨花似乎天生与月一样最是相思物,一样的皎洁,一样的疏离,一样的孤绝。“一树梨花一溪月”,月下梨花,更是一番风流雅洁的韵致。梨花入月,月光化水,那一树一树的梨花似是被披上了一件月的羽衣,尽是流之不尽的轻柔。想当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旧时庭院中,梨花依旧在如水的月色中盛开,只是月夜朦胧,却已流不尽那许多愁。
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过流尘,当时月色倾人处,梨花若云风似霰。月色皎洁,小溪潺潺,流水清音荡不尽当时欢;流尘归去,小瓣飘洒,落不完当年月夜花;清歌一曲,丝竹流荡,歌不完回首凝眸处,泪湿烟霞。当时月下梨花落,小院影重重,而如今,落花残月人独立,清茶美酒伴相思。清月依旧,溪水依旧,落花依旧,只是良辰美景虚设,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