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小说《春痕》原文欣赏(3)

2018-07-21徐志摩

  “好极了,春痕姑娘!……我一定早来……但你何不进来坐一歇呢?……你不是骑车很累了吗?……”春痕已经缚紧了鞋带,倚著竹篱,仰著头,笑答道:“很多谢你,逸先生,我就回去了。你温你的书吧,小心答不出书,先生打你的手心;”格支地一阵憨笑,她的眼本来秀小,此时连缝儿都莫有了。她一欠身,把篱门带上,重复推开将头探入;一支高出的藤花,正贴住她白净的腮边,将眼瞟著窗口看呆了的逸笑道:”再会罢,逸!”车铃一响她果然去了。

  逸飞也似驰下楼去出门望时,只见榆荫错落的黄土道上,明明镂著她香轮的踪迹,远远一簇白衫,断片铃声,她,她去了。逸在门外留恋了一会,转身进屋,顺手把方才在她腮边撩拂那支乔出的藤花,折了下来恭敬地吻上几吻;他耳边还只荡漾著她那“再会罢,逸!”的那个单独“逸”字的蜜甜音调:他又神魂迷荡了。

红玫瑰──夏

  “是逸先生吗?”春痕在楼上喊道:“这里没有旁人,请上楼来。”春痕的母亲是旧金山人,所以她家的布置也参酌西式。楼上正中一间就是春痕的书室,地板上铺著匀净的台湾细席,疏疏的摆著些几案榻椅,窗口一大盆的南洋大榈,正对著她凹字式的书案。

  逸以前上课,只在楼下的客堂里,此时进了她素雅的书屋。说不出有一种甜美愉快的感觉。春痕穿一件浅蓝色纱衫,发上的缎带也换了亮蓝色,更显得妩媚绝俗。她拿著一管斑竹毛笔,正在绘画,案上放著各品的色碟和水盂。逸进了房门,她才缓缓地起身,笑道:“你果然能早来,我很欢喜。”逸一面打量屋内的设备,一面打量他青年美丽的教师,连著午后步行二里许的微喘,颇露出些局脊的神情,一时连话也说不连贯。春痕让他一张椅上坐了,替他倒了一杯茶,口里还不住地说她精巧的寒暄。逸喝了口茶,心头的跳动才缓缓的平了下来,他瞥眼见了春痕桌上那张鲜艳的画,就站起来笑道:“原来你又是美术家,真失敬,春痕姑娘,可以准我赏鉴吗?”她画的是一大朵红的玫瑰,真是一枝浓艳露凝香,一瓣有一瓣的精神,充满了画者的情感,仿佛是多情的杜鹃,在月下将心窝抵入荆刺沥出的鲜红心血,点染而成,几百阕的情词哀曲,凝化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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