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现实世界的摹写,而是感觉领域的探索;不是粘恋,而是超越;不是理念与说教,而是追求词与词关系间产生的情感共鸣和美感;——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比较纯粹的抒情诗,它的最终评判,是离开地面而飞腾起来。在这个意义上,徐志摩的《为要寻一个明星》算得上是一首比较纯粹的诗。在这首诗里,拐腿的瞎马、骑手、明星、荒野、天空、黑暗,这些具体的意象全不指向实在的生活内容。凡非诗的语言总会在被理解后就消失,被所指事物替代;但在这首诗里,情形恰恰相反,它使我们对言词本身保持着持久的兴趣,在言词的经验之内留连。它让我们相信诗人真正钻进了语言,把握住词语功能的生长性*,到达了通常文字难以达到的境界,——让你感到词语与心灵之间融洽的应和,让你体会灵魂悲凉而又美丽的挣扎。“为了寻一个明星”,这“明星”是什么?意象的隐喻是不确定的。但你可以感受到它与寻求者之间的严峻关系,黑绵绵的昏夜是对明星的一种严丝密缝的遮蔽,而执著的骑手却寻求它的敞亮,这中间隔着的是黑茫茫的荒野,骑手的胯下却是匹拐腿的瞎马。想往和可能之间的紧张关系就这样构成了。至于这种意象关系中的终极所指,人们去意会好了,根据自己的经验去“填充”好了:理想,美,信仰或者爱情,甚至现代诗人的自况,等等,均无不可。它可囊括其中任何单个的内容,但任何单个的释义却无法囊括,——诗已经从个别经验里飞腾、超越出来了。这里是一种诗的抽象,建构成为一种人性*经验的“空筐”,装得下丰富的人生表象。然而这究竟是一种诗的抽象,诗的凝聚和诗的创造,不似哲学把经验提炼为一句警语,而是将感觉和经验转化为意象的创造和结构的营建。象诗中的意象非常具体、生动、澄明一样,诗人组织了一个线条明晰(单纯洁净)的情节来作为诗的悲剧结构:向着黑夜→冲入荒野→无望在荒野→倒毙在荒野。结尾写得最为出色*,它象一幅震撼心灵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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