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白玉苦瓜》回文初探

2020-04-26余光中

  《白玉苦瓜》是台湾诗人余光中艺术成熟后期的咏物怀古抒情之作,写于1974年。

  《白玉苦瓜》一诗收集于余光中的第十本诗集《白玉苦瓜》中,出版于民国六十三年。工艺品白玉苦瓜,现珍藏于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余光中在自序中认为“瓜而曰苦,正象征生命的现实”,因此作诗歌咏这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此诗在情感和语言上具有连贯性,构成浑然天成的境地,这为反复回文提供条件。

  《白玉苦瓜》共三十六行,分三节,每节十二行。该诗是现代自由体写法,句子长短不一,顺着诗序脉络的伸展,情思波涌的内在节律参差错落地表现出来。

  从正序来看。第一节描写白玉苦瓜这件艺术品的状态、样貌。苦瓜在“睡态”中表现出吮吸生长、外形饱满的熟态之状,在展览厅柔和的灯光下静自沉睡生长,脱离了涩苦,它“茎须缭绕,叶掌抚抱,圆腻酣然而饱满新鲜”。

  在第二节中,这件艺术品被诗人扩散成多层意义和多种象征,这与时代背景有关。余光中的作品,尤其是他六、七十年代的作品,如《乡愁》、《乡愁四韵》等诗,描绘出一个属于六、七十年代的心境――传统中国文化的矛盾情感。这个时期台湾弥漫着浓厚的中国意识,中国文化成为他创作的灵魂,余光中选择以文学创作来超越时代的矛盾与现实的距离。诗人追溯历史,思索现实。诗中写“婴孩”小时候不知爱护九州“母亲”,从“硕大的胸脯”,到“肥沃的土地”,诗人很自然地将苦瓜、祖国和民族联系到一起。“婴孩”对九州“母亲”无比依恋,“母亲”用“恩液”哺育“婴孩”,既是写白玉苦瓜获取营养,也是写包括诗人在内的华夏子孙在祖国母亲的“哺育”下成人成才,是对古老民族文化的尊敬、感激之情。“皮靴踩过,马蹄踏过,重吨战车的履带辗过”是民族、国家、个人不曾想到的苦难和厄运,外国的侵略踏上了古中国的土地,古老的民族文化遭受严峻的考验。这只得以保留的白玉苦瓜似乎是灾难中的幸运儿,但是其他珍贵的古老文物呢?千千万万朴实的中国人民呢?诗人带给我们的是对历史的深刻思考。

  第三节诗人回归到现实当中,隔着玻璃来看,苦瓜是一只产生在人间的仙果,因艺术加工成为玉雕而不朽,获得现实中的永恒,达到甘境。余老在《白玉苦瓜自序》里说:“神匠当日临摹的那只苦瓜,像所有的苦瓜,所有的生命一样,终必枯朽,但是经过了白玉也就是艺术的转化,假的苦瓜不仅延续了,也更提升了真苦瓜的生命。生命的苦瓜成了艺术的正果,这便是诗的意义。短暂而容易受伤的,在一首诗里,变成恒久而不可侵犯的,这便是诗的胜利。” 苦瓜因用白玉雕塑而成,灵魂得到升华,这是对艺术的赞叹,也是对人生因艺术而脱苦的感悟。从正序来看,全诗结构为:现在的熟态――过去的苦状――超越时空至永恒的甘境。

  回文时,本诗的感情也可说通。以末句为首句,以首句为末句,以第一节为第三节,以第三节为第一节,诗的内容有以下变化:

  第一节写诗人面前玉雕苦瓜曾经是久朽的,因成了艺术品而不朽。以此为诗作的开端亦十分自然,因为当时诗人是在故宫博物馆参观古代文物,于是触发灵感,展开想象的翅膀。第二节写苦瓜经历了痛苦的过往,大陆“母亲”用“恩液”抚慰、哺育“婴孩”成长。苦瓜是整个民族和人民的缩影。第三节写经“母亲”哺育,苦瓜现在已经成熟,饱满丰润,在梦境中茁壮成长,在柔光里缓缓苏醒。句序颠倒后,全诗思路变为:苦瓜作为艺术品的甘境――过去的苦状――现在的熟态。

  回文的变通是描写顺序的颠倒,不变的是该诗的主题和诗人浓浓的情感。

  句序倒转后句意上的畅通来源于浑融的写作技巧:诗人将苦瓜、民族、个人、艺术上的意象融合并生发出多种自然的象征。如:苦瓜之苦寓意人生现实之苦,又何尝不是国家之苦、民族之苦呢;民族的苦难因悠久的文化、艺术而化解,民族、国家因文化而重生;玉雕苦瓜象征个人的永恒,对于余老来说则是艺术生涯的渐趋成熟。

  词语的反常搭配、词类的转换、动静互化等写作手法也贯穿诗中。如:“悠悠、缓缓、从从容容”为重叠词,构成舒缓悠远的语调;“缭绕、抚抱、膨胀、翘着”为苦瓜的动态生长过程,乳浆、酪白体现苦瓜静态的温润光泽,动静结合;“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为倒装句;“不产生在仙山,产在人间”“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为映衬。这些技巧促使回文自然且意蕴深远。

  在节奏上,本诗声韵方面有押韵。如“睡、里、寐、起、液、孩”等字押尖细音“ 一、ㄟ、ㄞ”之类;“熟、苦、绕、抱、饱、葡、图、脯、匐、出、福、宙、朽、手、渡”押合口音“ㄨ、ㄠ、ㄡ”之类;“浆、胀、尖、鲜、亲、信、中、烂、山、间、身、腕、甘、转”押阳声韵“ㄥ、ㄤ、ㄣ、ㄢ”之类;其他如“、著、果、歌”等字押“ㄛ、”ㄜ韵;“瓜、下”押“ㄚ”韵……本诗尤以合口音、阳声韵交错运用,柔媚清朗,加上叠韵、排比穿插其中,深具古典诗词声韵之美。

  综上所述,《白玉苦瓜》意象生动、象征浑融,格律严整、句法灵活、富有节奏。情感的浓厚和多种的写作技巧使得该诗在回文时有独特韵味,被视为是余光中诗作艺术不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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