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寄的钱,家里会不会没收到?”
“不会。”不叫二丫的姑娘说,“咱们回去后翻开本子一笔一笔查对。”
“会不会有人认为咱们不干净?”
“你真能瞎操心。谁干净不干净在脸上会写着字?”
“众人口里有毒哩,硬把白的说成黑的。”
不叫二丫的姑娘有些不耐烦,她哼了一句歌词作为回答:“白天不懂夜的黑。”然后她说:“我要唱歌。”然后她扭动屁股,怪声怪调地唱起来:“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
“我也唱。”二丫说,“唱完咱们爬坡。”她看见太阳在东沟坡上只剩一点儿蜡烛光的颜色了。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她们唱歌。她们的歌声一高一低,在沟川里被凌厉的风撕扯得七零八落,实在不成什么调子。
“呀,”二丫说,她突然住了声,“我们的脸!”
不叫二丫的姑娘愣着。二丫顿了一下脚:“我是说咱们嘴唇上的口红,还有描的眼影!”
不叫二丫的姑娘说:“你多漂亮啊。”
二丫说:“我给你说正经的呢。我这个样子怕我妈认不出来,说我是个妖怪。”不叫二丫的姑娘哑了声。她看着二丫。她们互相看着。她们以前没想到这会是个问题。她们每天都要化化妆的,包括在拥挤的火车上和颠簸的汽车上。
“一定得擦掉。”二丫说。
她们开始找纸巾。但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和小包,也没有找出一片软一点儿的纸。她们带的纸巾一路上大手大脚地用光了。她们甚至用纸巾擦火车的茶几和汽车的玻璃,还擦了几次鞋,惟独没想到最后会用它来清除嘴上的口红。她们低头四处探望,希望能看见一汪水。但是,没有。沟川是干的。她们盯住自己的衣服,可她们舍不得橘黄色和天蓝色的外套上留下不同颜色的斑迹。她们快要恨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