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湛江这边的农村,有一种传统风俗,每个村子每年都有定时的庙会,相邻的村子不会同时举行,在相对农闲时节,它们各有自己的节目。
每逢庙会时节,村里张灯结彩,空地上用苇席搭起了戏台,台口用一些彩绸装饰,大红大紫的别是一番风味。五十年代的乡村还没有电灯,几只比马灯大许多的汽灯挂在戏台上,把乡村里平淡的日子都照亮了。
在乡村的那几年,我和大人们赶过几次庙会,一早就等着来接的车子。在乡间的土路上,木轮的大车上铺了苇席和棉被,女人和孩子们在上面摇晃。听着木轴发出了吱呀声与把式悦耳的吆喝声,车把式们把了结着红缨子的鞭子,有的跟车走在路边,有的坐在车辕上,拉车的牲口也在脑门上借了红缨络。人们相互答应着,这是一年一度乡村里的节日,它点缀着质朴平和的乡村生活。
五岁那年家乡的庙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两件事:一是自己第一次买了件衣服,二是第一次看了“鬼戏”。
庙会上最吸引人的就是唱戏了。湛江梆子那嘹亮的唱腔和急促的伴奏声划过夜空,老远就能听见了,无论春夏秋冬,台下总是熙熙攘攘,地上挤满了人,孩子们看得最清楚,很早就用凳子占上了地方。开场锣鼓响过三遍,戏才是真正开始,往往开头总是一两段俏皮话,然后才是正戏。最吸引孩子的不是戏的内容,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服装,还有丑角的花脸。许多戏的内容都忘光了,唯有一场鬼戏至今还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那部戏的名字叫做《老虎山》。戏台上的流灯都调得很暗,台上用酒点了几簇鬼火,那红色的火焰后面时不时地闪出杨大娘那青色的脸。我至今还记得,因为恐惧我紧紧地抓住了大人的手,那几簇红色的火焰跳动得几乎把灵魂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在乡村的记忆中,我总有一股莫名的哀伤,即使在高亢的戏台唱腔中,我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幽幽地飘扬在大地上,它神秘地在人们心中无尽地盘桓,已有几千年!在我们的想象中,夜将神秘的事物掩盖起来,那些黑暗中大地的絮语,那些闪动的遥远的星星,使我们总是充满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