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怀抱着由红转黄的太阳,黄褐色的晚霞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阴沉、忧伤,仿佛一种瘟疫,在黯然的云彩、楼房和植被中蔓延开来。唯有那一棵年长的桃花树,在这场灾难中幸免,带着粉红色的花蕾,留下一路鲜亮明快的色彩。桃花树下,是一对祖孙,爷爷干瘪的、满是皱纹的手拉着小女孩肉肉的、圆润白皙的手,一同向桃花树上望去,女孩说:“桃……桃花!”这声音很陌生,却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多年前的春天,也是这样一个寂静无声的黄昏,那时,我还不会走路,但小小的心中却装满了快乐。我躺在爷爷瘦弱的臂弯中,来到了这棵对我有着非凡意义的桃花树下。“桃花。”爷爷教我。“条……条发?”在那个连说话都困难的年纪,只言片语和胡言乱语总会被爷爷原谅的:“是桃花。”“桃……花。”“对喽!”爷爷开心得不得了,嘴上一笑,那张慈祥的脸就像黄土坡,七沟八梁。爷爷一笑,我也笑了,胡乱地挥着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四肢,活像一只不会游泳的乌龟,引得爷爷乐不可支。
暑去寒来,又是几个春秋,我上小学了,窗外的那棵桃花树还是按时报春,绽满粉红的花朵,保持着不老的红颜。放学了,爷爷牵着我的手,一起来到桃花树下:“乐言,你觉得桃花像什么呀?”“得看过才知道。”我说。爷爷把我抱起来,好让我能看得见、摸得着桃花的花骨朵儿。我关心着桃花的样貌,却忘了关心爷爷头上的汗珠,忘了关心爷爷身上的病痛。“像红扑扑的脸蛋!”爷爷笑了,与多年前一样的沟壑纵横,只是更深了,像一条条交错的壕沟。“爷爷教你句诗吧!”“好啊好啊!”我一听见诗句就来劲。“这句诗是唐代崔护写的,”我点点头,爷爷继续说,“听好了,‘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嗯,我一定会记住的!”我从未听过与桃花相关的诗。
窗外的桃花树上,又爆出了新蕾;窗外的桃花树下,我知道爷爷的喜悦,知道爷爷对我的爱,也知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我不知道爷爷饱受病痛折磨,不知道爷爷会因白血病陡然离世,也不知道会有今天“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惆怅……
窗外起风了,吹落了几片粉红的花瓣。
愿这风带着桃花吹到天堂。
愿这花带着思念飘到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