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花开了……”
众多孩子闻声围了过来,他和弟弟也在其中。紫色的花瓣在他们家高高的三层台阶上张扬,绚烂而又带着耀武扬威的几分姿色。弟弟走上前去,摘下一朵,扔向台阶下站着的小伙伴——-不敢近前,只是眼神和面部都流露羡慕的小伙伴。“哥,我们回家吧。”弟弟稚嫩的声音里明显长出了炫耀。于是,他们转身走进了当时还喷着红漆的大门。他记得很清楚,关门的那一刹那,三层台阶下的小伙伴依旧眼巴巴的望着他们,盼望他们能走下来,和他们一起分享蔷薇花。
台阶上的他和弟弟也许并不清楚伙伴们为什么不上来,而台阶下的孩子们则是都被自己父母嘱咐遍的:“人家是什么人啊,人家是地主,你看那台阶就比咱家高一大截”“你和人家孩子好好玩,别做些没规矩的事。”“怪就怪投错胎了,这人和人的差距啊,看台阶就知道了。”
他和弟弟就这样在周围人的嫉妒羡慕的目光下长大了。他是家里的老大,理应住着大堂屋,理应能干活的时候就接过老父亲的活,领几个雇农干活。一天的劳作结束,无论这么劳累,怎么拖不动腿,只要一走上自己家的高台阶,他的浑身立刻又充满了力量。优越感和自豪感是他在这个年龄里唯一的欣慰。作为长子,他要把自家的台阶lei得更高。年轻时的他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野蔷薇花开了……”
他拥着女人来看。女人是邻村家底丰厚的人,勤劳能干,性情也温和,嫁给他也是门当户对,令人惊羡的一对。大概那年代的幸福生活就是如此。眼前的蔷薇花映红了那对幸福的脸颊。台阶下看花的小伙伴不再簇拥而来,只是远远的观望。
只是那一天,来了一群人,不是来看花的,而是拔花。不止拔花,还要口口声声要没收他们的家产。他明白,厄运来了,噩梦也开始了。被抄家,被扣上地主富农的帽子,游街,批斗,该遭遇的他都遭遇了。那些日子,高高的台阶在他眼里成了累赘,他一度不想爬上去,不想回家。他发现墙角的那株蔷薇越来越蔫了。
后来,他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靠自己的扎实务农,一点一点有了自己的积蓄。他搬下了祖屋,有了自己的房子,孩子。蓦然,他感觉普通人群里的日子更踏实,更幸福。心底依然“心高气傲”,只是,这不再是那高台阶的积淀,而是生命中每个日子累积的生命气节。没有那三层台阶,他依然可以活成一个令人羡慕的人。
昨天是他生日,他抽着烟望着老屋的方向,我在他的视线下走上那多年未变的台阶,指着一处朝他喊:
“姥爷,野蔷薇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