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对于平日里极能吃苦、负重的骆驼来说,面对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只能力竭而倒。
对于项羽,秦国的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他毫无惧色,但面对失败这一兵家常事,却无法接受,一代豪杰终死于自己的剑下。
对于屈原,上官大夫们的嫉恨,君主的猜疑始终不能改变他的志洁行廉,但面对难免覆亡的楚国未来,却不忍苟活,抱石而沉。
任何人都有其承受的极限,但有一个人却始终推延着他的极限,在终极的痛苦下,成就了无韵的《离骚》,完成了惊天动地的绝唱。
被处以宫刑,对于司马迁这样一个封建时代的文人来说,本已是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然而,即使是“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肠一日而九回”,他却能怀抱理想随世俗沉浮,与时势周旋地活下去,将心中的一股怨气喷薄成千古的绝唱。在另样的《离骚》中,我们能“通古今之变”,回味历史;能“究天人之际”,领悟人生;更能体味到“一家之言”。情郁于中,必然要发之于外,那种正道直行难道不是他所追求的独立人格吗!那种无路可走的境地难道不是他所面对的选择吗?那种宁死不苟活的洒脱难道不是他所向往的解脱方式吗?
司马迁身为太史令,勤奋异常,想要博得武帝的欢心,却为了还孤军奋战,被迫投降的李陵以公允,为了自己的良知而遭罪,他有机会选择死亡,并且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个最完美的终结,但为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理想和事业,为了“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木《诗》、《书》、《礼》、《乐》之际”的承诺,走向苦难,走向足以粉碎人格的现实,用文人的肝胆写下世上从未有过的著作。
在面对承受的极限时,司马迁不是应声而倒,而是用超越男子汉的坚韧,在茫茫天地间立起一根劲骨,支撑无法名状的苦痛。
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出的是另一番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