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上午的表，终于等到女儿放学的时间。
车上载两个人，难免沉重，从马路的大坑上驶过去，并不怎么颤，像肉嘟嘟的小兽，轻轻一耸，赶走背上的苍蝇。两个人没说话，气氛更沉重。他绞尽脑汁找话题，一问一答，怎么也热络不起来。他心里也沉重：年纪大了，怎么不会聊天了？
电动车转个弯，卖蔬菜的摊主正扯着嗓子吆喝，声音沙哑，也不嘹亮，极力夸赞自己的菜，尾音总是往上拐个调调。
“回家记得买点儿南瓜，做南瓜粥。”他想起妻子的嘱咐。伸出腿捏着闸，划了一阵儿，稳稳地停下。“挺好，女儿没一头撞我背上。”
他没下车，腿撑在地上，只弯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一下南瓜，看向摊主那如南瓜般干黄的脸，把手指伸回来，在大拇指上来回蹭了几下，直到指头肚有点发红，还发了热。“还有别的`吗？”他问。“没了，这可是外地瓜，最后两个啦，甜着呢。”他似乎笑了笑，又来回蹭了蹭手指，说：“你自己看，这两个皮都干了，脆了，这个这块儿烂了，熬汤怎么吃？”
摊主一下皱起脸，五官都挤在一起，还不如他的南瓜圆润。摊主看看自己的瓜，再看看他骑车远去。阳光正毒，照着他，皱着的眉又深了几分，再看瓜，仿佛在看年龄大而嫁不出去的女儿。
摊主坐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眼瞅四周无人，闭上眼，轻轻哼早几年的京剧。“喂，你看看这个南瓜，个儿大又新鲜，比你的好吧。”摊主睁开眼，又看到他，车篓里确实摆了个大南瓜，光洁好看。他本人带了一个方形太阳镜，遮住了半张脸，但眉毛还是露在外边儿，高高的翘着，随着话音绕眉心的“川”字跳二龙舞，腿也在抖，抖出后边儿女儿的一只眼睛。
成功挑衅了摊主，他心情大好，听女儿笑声灌满半条街，继续盘算明天的乐子。
鱼喝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这水冷啦暖啦咸啦淡啦，其实跟南瓜粥一样，能调出来味道，不过每个人的味道不一样罢了。生活嘛，平淡如水，其实也能找出点儿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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