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一开头就以极为概括的语言,写出羁旅愁怀,带动了全篇。朱筠说:“茫茫宇宙,‘去’、‘来’二字括之:攘攘人群,‘亲’、‘疏’二字括之。去者自去,来者自来,今之来者,得与未去者相亲,后之来者,又与今之来者相亲,昔之去者,已与未去者相疏,今之去者,又与将去者相疏,日复一日,真如逝波。”(《古诗十九首说》)这种人生的感慨,多么沉痛而深刻!下文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展开的。中间六句是环境的描写,气氛的渲染,,从其中点出一个“愁”字,这样就把中间的写景部分和前后的抒情部分有机地结合起来,使之成为一个整体。而中间写景部分,完全材托出心理活动的过程。而且全诗景物的描写很有层次感。“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紧紧地承接上文,用‘但见”不仅是写坟家累累,别无所见,而是说,人都一样,坟就是人生的归宿。“古墓犁为田,古柏摧为薪”,连最后归宿的坟墓也是有“去者”和“来者”,有古今的更替与变迁。这样空虚的人生,对着“白杨萧萧”,
如此悲凉的眼前景物,当然会深深引起客中孤独的愁怀,眷怀乡土之情,也就油然而生了。 “欲归道无因”是说想回家而没有回家的方法,当然这中间包涌了许多现实处境的悲哀,诗人是不可能具体说出的。而这种悲哀与辛酸,在“无因”二字的表现下显得格外幽远,这种悲情是远非文字所能表达的。
总之,从表现手法上说,这首诗情景交融,用悲凉的景物描写表达了作者心无无限的悲哀。从情感内容上说,诗人在这里所表达的哀情绝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自感受,而是一群人甚至是所有人共同的悲哀,很容易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
(二)、《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排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鹊,奋翅起高飞。
这首诗是听曲感心之作,写出了黑暗时代所带给一切被压抑者的苦闷与悲哀,以及他们不甘于现实,想要有所作为的想法。
诗人的心中本来就充满了苦闷,无意间听到有人在高楼弹曲。曲声中透漏着悲凉,这是因为弹曲者的心情是悲凉的,这就和诗人的感情形成一种共鸣。 “弦歌声”,发自重重深锁的高楼,“音响”之“悲”,只是弦歌人掩抑不住的内心深处情感的流露,井不是向谁申诉,根本也不曾设想到有人在听。可是她的悲哀,却引起了听者的驻足仿徨,而听者并不知道,也不须知道歌者是谁。二者似乎毫无关系,但又因为曲子而紧密地融合成为一个整体,这种情感的表现,似乎是偶然的,但却又是这样的自然。诗人从曲声中感受到弹歌者的悲哀,进一步体会到自己的苦闷、悲哀和别人共通之处,因而对和他生活在同一时代的被压抑的人们寄予以无限的同情,终于产生了冲破黑暗的想象。由一曲歌声想到歌者,再想到诗人自己,最后想到一个群体,使得一个单一的现象有了社会广泛的意义。
音乐的表现,是人的心情的具体表现。它真实地展示着人们的精神世界,反馈者歌者的所思所想。在这首诗里,诗人对弦歌人井未作正面描写,而是诗人运用共极为高妙的艺术手法,通过间接的、侧面的暗示,给我们以深刻的想象和鲜明的印象。首先,作为这首诗里的弦歌人,是从弦歌声中听出来的人,如果不是弦歌声,她在这首诗里根本就不存在。正因为弦歌声的引起共鸣,这就使得诗人不得不抱着深切的同情和向往去描绘她,而她始终是处于“共室则迩,其人甚远”。“曲终人不见”的境界中。这就决定了诗人只能从他所接触到的一些与她有关的足以说明她、表现她的外围事物着笔。“弦歌声”是从楼上飘下来的。楼是高楼,而且高到“与浮云齐”,这使得楼中人给人以可望不可及的感觉。高楼的方向是西北,更将这一环境染上了一层悲凉伤感的气氛,这和楼中人的心情、弦歌的音响以及全诗的内容是相适应的。诗歌中任何一个细节描写,都要求达到高度的艺术真实。象古乐府中《艳歌罗敷行》的故事内容,是一幕喜剧,因而诗中写罗致所住的楼是:“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而这所高楼是在西北方,楼四面的窗子,“交疏结绮”,非常华丽,而楼又建筑在台上。仅仅从诗人所看到的表象,已可断定这即使不是皇宫,也必然是“侯门深似海”的权贵之家。当然,弹弦人是和外界隔绝的。高楼可以锁住人,却锁不住哀怨的歌声。诗人不禁猜想弹弦者是谁。“无乃杞梁妻”,表现了诗人由于想象而产生的感觉,是虚叙而不是写实。因此随着“弦歌声”出现在这首诗里的弦歌人,是她的精神面貌,是悲哀的化身。在这里,人与“音响”就融合而为一体,使我们感到此中有人,呼之欲出;同时,她的精神面貌已经表现出来了。然而,弹弦者的悲哀之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出来的,只有感同身受的人、经历了诸多苦难的人才能听出弦外之音。正是由于诗人自身的处境和心情,所以他才能够随时发掘出处于黑暗角落里人们所承担的精神的苦痛。诗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弹弦者的知音呢?
“清商随风发”以下四句,是“一弹三叹”完整的奏曲过程。所有关于回环往复的旋律的叙写,都是围浇着“音响一何悲”,为了强化主题而作出必要的刻画。“慷概有余哀”一句,用“慷慨”来形容“余哀”,不仅表现了弹弦者的技艺之高,功力之深,而且加强了情感的强度,深深寓有抑郁不平之感。“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他的感概,显然是对一切被压抑者的同倩,而不仅局限在弹弦者一人身上。
最难能可贵的是,诗人在经历了生活的苦痛后,对现实的黑暗和丑恶有了深刻的认识后,却依然能够向往美好和光明,这在《古诗十九首》中是不多见的。“愿为双鸿鸽,奋翅起高飞”就是《诗经》“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之意。至于怎样“奋翅高飞”,又飞到那里呢?作者没有也不可能答复这一问题,但作为对待现实生活的态度和理想来说,这两句结束语所表现的积极的反抗意识,使全诗放射出异样灿烂的光辉,打破了低沉的悲哀倩绪,诗的主题就表现得更为坚强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