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有眼耳口鼻,有手有脚。以一个平凡人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却活得很特别。特别在于,朋友们都说,我有狼的秉性,坚韧顽强,高傲自尊,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一只羊。
从小不在父母的呵护疼爱下长大的我,未尝吮吸过那所谓甘甜的乳汁;未尝感受过那严厉的责骂甚至一下的拍打。两岁的时候,像狗幼崽似的被送到了另外一个主人家。正是那两双血浓于水的手将我拱手送人了。那时,我只能哇哇大哭地表达我所有的感受及语言。就算哭得喊破了喉咙,也仅仅像羊叫一样,听起来软弱无力,可怜又可悲。
幼儿园,老师教我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放学后别的小朋友一见到妈妈就飞扑过去唱起那一句句刺耳的歌词“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阿姨抱住了我,让我也对她唱两句,我狠狠地甩开了她:“不唱!”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唱得多么深情并茂,唱得多么动人,在享受家庭幸福的好心人眼里,也只是让人怜爱的羔羊在咩咩。那时,我只能表现得像狼一样坚强,却也像故事里的狼一样渴望着乌鸦嘴里那块肉,眼巴巴地望着当时上演和乐融融一出戏的甜蜜人家,自个儿撅着嘴在心里默唱一百遍也不唱出声地表达我心中所有的嫉妒。
小学美术课,老师让我们画自己最爱的人。我拿着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却脑袋空空,不知所措。我想得到老师的表扬,可是心里想着的两个人,却陌生得让我感到害怕。于是我便在雪白的画纸上发挥了我最最丰富的想象,用彩色笔一笔一划地填满那两个人在我心里的空缺。同学看到我的画,全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完美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威风凛凛地走上讲台接受老师的表扬,宛如那草原之王。没人来拆穿我装作的神气,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们无限的羡慕。但是谁又会知道我的神气其实只是个外壳,虚有其表。就像羊尽情在大草原上地吃着草,只要狼一来,就会屁颠屁颠地落荒而逃。
小学升初中的暑假,偶然看到一本书上说:“狗只有谱系,没有亲戚。因为狗一会走路,几乎马上就长大独立,立刻忘记妈妈和兄弟姐妹。而狗的父母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因为他们也会忘掉自己的孩子,但也有例外。”
我重重地关上了书,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啜泣。尽管2岁到至今,我一直说服自己我不在乎,我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像羊渴望这辈子不再遇到狼一样地在等待着那个不可能发生的例外。
然而这个不可能的例外终于在我12岁那年出现了,这迟来的12岁,无法弥补的10年空缺。陌生至极的两个人像拐卖犯似的将我从阿姨身边蛮横地抢回来,回到了他们的身边。然后又擅作主张地帮我安排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中学。究竟我想要的是什么,谁来问过我?就像我很喜欢陈奕迅的一首歌一样说道:“有人问我,我就会讲,但是无人来。我期待到无奈有话要讲,得不到装载,我的心情犹像樽盖等被揭开。”我想就算是弱小的羊,也有感受,也有权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更有权掌控自己的未来。
尽管心里是咬牙切齿地痛恨和咒骂,我还是温顺地背着书包走在他们为我铺设好的康庄大道上。于是初中三年里,我想方设法为了得到乌鸦嘴里的那块丁点的肉一般拼了命去达到他们所要求的,所希望的。为的仅仅是一个肯定,一个赞赏,更多的话题以及关心。而每次,老天都有意无意地警告我不要狮子大开口,别像狼一样贪心,一得到点甜头就兽大发,欲望也无穷无尽。于是我只好披着一层一层狼皮在期待,期待一丝丝的爱。然后铭记一句话“知足常乐。”
中考后,我像个使者似的再一次完成了他们派给我的使命:考上了他们想要我去的高中。他们很满意。可是我想要的呢?没有。羊贪心只为了多些嫩草,而狼贪心只为了多几只羊,是我太贪心了吗,我只为了多些体贴的关怀啊!知足才能不让贪恋蔓延,可如今的我该如何知足,我的贪恋又该怎样停止。
夏至,羊却仍然披着上百层像毛衣般厚重的狼皮。那一层又一层的狼皮让我喘不过气,重重地压着我幼小的身躯以及那颗期待爱的心。我,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