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暴热,坐在客厅沙发上,不动,也浑身冒汗。我家未装空调,准确地说,书房与次卧各装了一台挂式,但基本上是摆设,防万一而已。媳妇说她一吹空调就头疼,其实是心疼。看见电表哗哗转,她就心疼。还要找光冕堂皇的理由,说国家都在号召节省能源。我书房有空调而不开,不是因为我觉悟高,而是相信我是个动物,与飞禽走兽一样,本来有适应四季变化的调节功能。我小时候,老家夏天之热,中午煮好的稀饭或南瓜包谷糊糊,稍一搅动,晚上即馊。小孩没有不长痱子,甚至脓疮的。我们照样茁壮成长起来了。后来,我硕士毕业,在狮山住筒子楼顶楼,一家三口挤在十来平米的蜗居,儿子热得睡不着,哇哇哭,我和媳妇轮流给他摇扇,儿子也一样茁壮成长起来了。儿子今后如何,来日方长,但我是老家人所谓“耐温将军”,却无可置疑。去年暑假游新疆吐鲁番,至火焰山下高昌古城,我以五十高龄,既不雨伞墨镜,也不防晒霜,潇洒走了一回。我不是故作英雄状,而是从小到大顺应自然,动物的自我调节功能还未完全退化。
我迁入狮山新居,第一次装上空调。空调是很爽,瞬间即化酷暑为春秋。但因我的动物观与媳妇的能源观,我家降温主力军始终是一台移动电扇,白天坚守客厅,晚上转战卧室。所以前年迁居江安花园,我就说,与其花巨款供奉个空调当摆设,不如不装。媳妇自命为谢氏家庭装饰项目经理,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在我书房与儿子卧室各装一台挂式。去年暑假,我中学同学四五人来成都,非要来看我这个教授的“豪宅”,我推托半天,他们一再坚持,我生怕造成“一阔脸就变”的印象,只好恭请他们前来。幸有书房空调,才勉强让老同学度过了凉爽的一天。临别,他们充满疑惑地问:“诺大个客厅,咋没空调?”我随口说:“他们明天就来装!”
担至今也没装。却说去年暑假,新疆旅游归来,我突发奇想,把浴缸放满冷水,实在酷热难忍,就去泡在浴缸里,翻看闲书,浅斟低吟,浮拍浴缸中,又爽又节能。晚餐自制凉面,把电扇移动到厨房,实在夸张,且效果不佳。翌日去文星镇赶场,看见卖蒲扇的,做工很豪放也很土气,一点不工艺,一点不诗意,但轻轻一挥,却左右逢源八面来风。问价,两元。我就毫无不犹豫买了一把。媳妇却笑弯了腰:“现在谁还用蒲扇哦?”别说她,就是我,站在讲台上手摇蒲扇,绝对笑翻全体人民。我正色道:“又不是让你招摇过市,无非就是在家里,扇扇凉面!”媳妇手挥蒲扇,一边扇凉面,一边扇我也扇她自己,感慨说:“好凉快啊!”我说:“性价比远超折叠扇与羽毛扇。”媳妇就对蒲扇情有独钟,摇着这把蒲扇,度过了夏天。而且发现:蒲扇一举多用,不但制冷,还能驱赶蚊虫。
天热起来,媳妇摇着蒲扇看电视,鼻子抽风,说:“这风咋有种油烟气?”我笑着说:“天气一凉,你就把人家扔在厨房冰箱上;现在天热,你就想起人家,拿在手里摇个不停。假若是你,难道心中没有火,能不冒油烟气?”以班婕妤宫怨诗《团扇行》为证。媳妇却说:“不懂!”扔掉蒲扇,把电扇打开。一会儿,又拿起蒲扇,感慨说:“这才是自然风啊。”
我骑车去文星镇赶场,又遇见去年那个卖蒲扇的,我就一口气买了四把。回来,媳妇惊诧莫名:“买这么多蒲扇干什么,你疯了?”我笑着说出我的分配计划:客厅两把,卧室一把,书房一把。而且是批发价:四把蒲扇,耗资六元,我乘校车去望江校区上课一次来回的车费。原来那把继续放在厨房,扇凉面专用。何等潇洒!
20xx年7月11日,闷热,晚饭吃凉面,蒲扇与有功焉。然后与媳妇去校园散步,回来,书房还是很热。蒲扇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我又突发奇想:以毒攻毒。斟满一杯自泡的药酒,坐在电脑前,左手摇着蒲扇,一边呷酒,一边敲击键盘。写完这篇暑假作文时,大汗淋漓,内热已超过外热,不摇动蒲扇,也觉得凉风习习。窗外一片虫鸣。电脑显示时间:12日零点5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