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慢慢地,我们长大了;渐渐地,渐渐地,爷爷老了。
“筱筱,你来看看,这个手机铃声怎么弄?”爷爷沙哑却又十分精神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打破了我苦苦思索很久的一道数学题的混乱思维。
哎,麻烦,我烦躁地走出卧室,看见爷爷一个人拿着手机在捣鼓着。
“哪儿?”我强力压着自己烦闷的心情,尽量平和地问。
“之前的铃声太小了,有时候听不太到,就没接到很多电话,难得你在家有时间,给爷爷重新设定一下。”爷爷戴上又放下老花镜,拍着手机跟我说。
“好,我帮您调一下。”我麻利地从桌上拿手机,熟练地在系统设定中找到铃声调节,想要快一点处理完——我的那个“世界”还在那里等着我。
“爷爷,这个可以吗?”不记得是问了第七次还是第八次,爷爷始终觉得声音不够大,我有点儿不耐烦了,加快了试铃声的速度,心里一边急着想回到我的房间内继续那些没做完的题,没看完的书和那些没完没了的话题。
“……这个可以,稍微好一点。”爷爷又推了推老花眼镜。
“好,那就这个了。”开心,终于处理完了这事,太漫长了。我双手递过手机给爷爷,爷爷颤颤地一只手接过。
那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啊?皮紧紧地贴在骨上,“枯”是唯一能准确形容它的字眼,在这枯瘦的手上突兀地现出许多厚厚的、发黄的茧子,微微抖动的一只手上有许多小口子,一道一道的,有的结了痂,有的上面还淡淡地发着红。
我愣住了。
这些伤,这些痕是什么时候的?又大又厚的茧子什么时候悄悄布满了爷爷的手?我又想起小时候骑自行车时爷爷的大手稳稳地按住后座,跟着我的车跑,那是多么大而温暖的一双手?又想起那时爷爷手把手地教我背乘法口诀,做数学“难”题,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忽地,我想好好坐下陪爷爷聊聊天,剥剥花生米,看看电视。
一张口,却发现无从下口。我连爷爷最近喜欢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愧疚袭来。
在尴尬的沉默之中,爷爷自言自语地叨念着新闻上的国家大事,我也插了一两句嘴,爷爷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回话。
沉默……又是沉默,话题又被爷爷挑起,又一度冷淡。是呵,我连怎么和爷爷聊天都忘了,只能埋头闷闷地剥花生米。
半小时过去,四十分钟过去,在剥够花生米时,爷爷佝着腰,两手端着盘子进厨房做晚餐了。我看着空落落的两瓣花生壳,心里沉甸甸的,鼻头有些酸涩,有热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着转。一吸鼻子,擦擦泪,坐下闭眼待了一会,也就只能进房间去了。
不一会儿,开饭了,清凉的酒里映着爷爷浑浊的眼睛,苍老疲惫的脸和所剩无几的白头发。
时间太快了,太赶了,我们大了,有了自己的新世界。爷爷老了,很多时候只能无奈地看着他迅速蹿高长壮的孙子孙女们。他们知道自己很难跟上孙子孙女的思维了,只能悄悄地陪在他们身边,用孙子孙女们不知道的方式看着他们长大,看着自己老去。
陪伴,最易,陪伴,也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