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外公因为脑血栓要住院很长时间。不仅腿脚不灵便,而且有时大小便失禁自己也不能察觉。请来照顾外公的阿姨换过好几个,有的阿姨嫌给的钱太少、做的事太多,不愿意长久做下去;有阿姨逢年过节要回老家,但外公这病情,中间断了可不行,于是又得重新请人。外公对照顾他的人也很挑剔,还经常和他们争吵;家里人有什么做得不合他心意,他更是会大发脾气,尽管那时他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
外公曾经参过军,那时候当过军人是很骄傲的事情。他因此而高傲,身上也不免染上了一点军人的坏脾气。外公曾经得意的告诉我,他差一点就去朝鲜打美国佬了。正准备出发时,战争就已经以我们的胜利结束了。当时的我自然也无比得意,也为有这样一个外公而自豪。我常让外公把军队发给他的那顶“抗美援朝”的军帽给我戴着玩;我脑袋瓜还小,戴起帽子来显得特滑稽,外公会在旁边咯咯的直发笑。我在屋里大踏步的来回走,妈妈很配合的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那是记忆中一家难得的幸福时光。而今,只有那顶军帽上的红色五角星依旧光彩夺目,刺穿那些不愿再回首的岁月。
妈妈说外公的命不好。那一批军人退伍后都要分配到地方的事业单位参加工作,外公的一些战友很幸运的分配到了大城市里面,一些也回了老家,而外公却被分配到了现在我们家所住的一个市郊。这就决定了外公、我妈妈今后的命运。这里毕竟闭塞些,发展机会也少些;外公也享受不了更优厚的待遇,而我妈妈也只有在这个小地方顶替我外婆,在一个经营惨淡的国有企业做一个小工人。
其实我也该感谢外公,如果不是他被分配到这落迫的地方,她女儿也不会和一个同样在这里的男人结婚,然后生出我。或许现在来怀念外公的,就是另一个更有为的年轻人。
而我,还会存在吗?他的外孙应该比我懂事、更懂得讨他开心吧;而不会像我,在外公呵护自己的时候偏偏不领情,在他患病卧床时也没有为他换过一次尿布……甚至在他含泪离去时也只是在旁边木然的站立。
我是你的外孙吗?我根本不配!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我多么希望你没有爱过我,这样我会少一些内疚,少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