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列长长的火车载着一群骚动的灵魂离开这个辉煌而喧嚣的城市缓缓进入那个深沉而静穆的世界时,我感觉窒息般的紧张。尽管这种视觉上的震撼并非第一次,但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不时撩拨着我的心灵,思想的光芒划开夜幕穿越时空,像一个橙色的幽灵在天地间往来游弋。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世纪沧桑,依然是皓月当空,银河灿烂。月光挥洒的西域,一个沙丘接着一个沙丘,一片戈壁连着一片戈壁,偶然的山峦怪石犹如史前的巨兽影影绰绰主宰着漠北空旷的夜晚。冥冥之中,每一个生命都象萤火虫一样在这个诡秘而滑稽的世界里蠕动挣扎。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短短九天九夜演绎了九千九百万年的故事。当喜马拉雅还没有高高隆起的时候,这里曾是多么繁华的海底世界啊!星移斗转,山河相伴,历史不断改变着这个星球上的生命玄机。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生死轮回,那时的英魂或者冤魂,不知是否已经转世,今天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又当如何呢?
从山海关到嘉峪关遥遥万里长城,巍巍乎,荡荡乎,这道中原与塞北的高墙,曾经无数次阻挡了胡人铁骑的侵扰,阻隔着草原文化与黄土文化抑或高山文化海洋文化的融合。当年用血和泪构筑的铜墙铁壁,如今虽已残垣断壁,满目疮痍,但依然见证着中华民族的伟大而渺小,聪明和愚昧。
从中原大地到地中海沿岸,丝绸之路上的花雨泪和驼铃声,如今还历历在目,声声入耳,似乎诠释着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除了战争还有和平,除了仇恨还有友谊。
从大唐到天竺,风雨变幻,阴阳更替,惊天地而泣鬼神,九九归一,终成正果。虔诚的信仰和执着的追求成就了一个伟大的神话和不灭的精神。
从天山南北到阴山脚下再到贺兰山阙,马背上的民族总是那样骁勇善战。“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依然是那样壮观凄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依然是那样如诗如画。边角鸣而厮杀起,马长嘶而人悲凉;酒祭长生天,血溅大草原,曾经是这个彪悍民族古朴而悲壮的历史。
坐落在吐鲁番盆地上的交河故城虽然没有一木没有片瓦,那时的生产生活抑或社会秩序亦无从翻起,但是,汗水和泪水筑起的土坯墙垛与褐色祭台依然错落有致,先民沉重的足迹无数次踩踏过的院落巷道像一片化石静静地经受历史风雨的洗礼,接受日月星辰的检阅。一株不知名的嫩绿草团竟长在被骄阳炙烤得发烫的红土里,那怕周围再没有其他生命的影子,你能说一座煌煌古城就真的死亡了吗?几块木牌上的简短文字又怎能把一段历史中的点点滴滴叙述清楚呢?
在火焰山下五十多度的葡萄沟里,饮一瓢雪山清冽,会产生怎样的感觉怎样的联想?维吾尔、哈萨克人的智慧和顽强都浓缩在自天而来的明井暗渠中,融化在千里雪山的琼浆玉液里。天山积雪经过千条坎儿井渠流进万顷干裂的土地里,滋养着吐鲁番的生命吐鲁番的历史,这难道不是人类的壮举吗?
中国版图公鸡尾巴的最顶端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明媚的阳光对这里的眷顾似乎格外优待。喀纳斯湖清澈可鉴而深不可测,白桦林宽广茂密而富有诗意。白云随风飘浮,苍鹰自由翻飞,牛羊安详而专注地啃食青草。当内地人已沉醉在梦乡之时,布尔津人正沐浴着夕阳下的微风的惬意,在中心广场载歌载舞抒发情怀。那种民族和睦相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情景让人遥想当年,东归英雄们从西伯利亚出发,披霜露斩荆棘战强敌斗恶兽,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回归故里,谱写了一曲不屈不挠的英雄赞歌。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六亿人民六亿兵,万里江山万里城”犹如战斗的号角,鼓舞着一代热血青年满怀理想和豪情,从祖国各地来到塞北,走进大漠,追寻梦想的太阳。把青春、把生命、把子孙后代都献给了戍边屯垦。那些埋葬亡魂的墓冢孑孓苍凉,那些戈壁滩里的大片庄稼和石油井架似乎叙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惊天动地的故事……
火车默默地穿行在沙漠草原、戈壁。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月亮出来了又回去了。沙枣,红柳,胡杨.桫桫默默地经受着炼狱般的考验,忠实地守护着这片燥热而贫瘠的土地。偶尔的棉花、大豆、向日葵给这塞北沉寂的世界增添了一些生气。
走出沙漠的时候我更加沉默,对着北方的天空我苦苦思索。天地无涯人生短暂,人类对宇宙的认识仅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三。大漠的故事如同大漠的沙粒永远难以数清,大漠的感情像敦煌壁画一样飘逸,大漠的思想像埃及金字塔一样神秘,但是大漠的坦荡和沙漠里生命的顽强总在给人启示,鼓舞跋涉者的精神,点化众生心中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