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记叙文

2019-06-17叙事

  打从有记忆那天起,“爹娘”两字就是我们兄妹三人对大伯伯母的尊称,母亲同意并刻意让这么喊,她说这样喊,听起来比较亲。

  爹,身高五尺有四,额宽体胖,因腹有墨水担任村会计一职,这对于地主羔子成分的他算是万分照顾的了,他是典型的地主老财家的纨绔少爷。彼时他的爷爷我的太爷。是拥地千亩的大地主,家中长工丫环不计其数。育有三女四子,而爹刚巧又是长子长孙,在那个重男轻女比较严重的社会,他的童年是在极其宠溺的环境下长大,绝不逊于现今的小皇帝小公主。

  待到家道中落,斗地主分田地时。爹遗留下了满身的坏毛病,讲排场要面子,事事都想挑前出风头,却忘了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脾气也不知收敛。

  每次的缴纳公粮摊派款,他总是带着一帮村里的办公人员,浩浩荡荡地去我家先收,一副公事公办毫不寻私的样子。摊派款在那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的,记得很清楚在我们上中学时学费达到史上最高,此后就逐渐下降至全免。

  老师想尽各种办法催缴,黑板上正字笔画排名,靠前的口头表扬,沒缴的点名批抨,丝毫不担心伤了我们幼小的心灵。

  自然,筹到的钱首先是要交学费的,而我们家的情况爹当然是最了解的。每一次母亲看他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都颇有微词,但并不妨碍他一如既往把我们家放在首位来执行新政。用母亲的话说就是:“拿我们开头刀”。

  七八年-八零年全国城乡计划生育工作全面展开。而八五年出生的老弟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又是爹,第一个带着妇女主任要母亲按国家政策来执行。以至于到今天,可怜的老弟仍被母亲调侃取笑为“黑户”,所谓的黑户也就是计划外的生育,不但分不到田地,还要缴纳罚款,但户籍还是有的。

  其实基于当时他在村部的地位,以及他与村长镇长地同学兼好友的身份,为他侄儿争取一份土地还是唾手可得的,父母很了解他的处事原则,没让他帮忙,知道就算说了也白搭,这个口他是绝对不会开的。

  眼高手低,或许与他出身有关,他得益于他那位地主爷爷的财富一路读到高中,在文盲过半的农村,他的学识让他鹤立鸡群,他的交际圈是向上走的。来往的朋友或富或官,比他身份低下的极少来往。

  家道中落以后,农活他是干不来的,稍事活动就气喘吁吁。好在三个堂哥都大了,庄稼活基本上不用他插手。

  于是就央人在镇上谋了一个“行准”的差事,掌管猪马牛羊的交易,手持一杆公平秤,称重量,给卖家推销,给买家议价,挑牲口。而后从中提成。轻松又来钱快,二天逢一个集日。余下的时间就捧着一紫砂壶满村镇溜达,凑凑棋堆,挤挤麻将馆,再彻夜不归那都是常事,纨绔派头十足!

  不知底细的外人初见都会把他划归富贵之列,许是因了他面皮白净,富态的缘故。浑身上下处处都散发着养尊处优的信息。

  爷爷辛苦了一辈子,多次骂他:“你清醒点吧,我们家不似以前了,你满村看看,那个还像你这样。”爷爷秉承了所有农村人的特质。敦厚,木讷少言,低调内敛。他仿佛对以前的风光瞬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捡拾了农民身份!自然看不惯爹那一系列高调夸张的做派。

  但是爹倒觉得无伤大雅,“怎么啦,我这样又没碍着谁” 依旧我行我素。

  得闲,照样带上三个堂哥和我哥我弟,去镇上听书看戏,买一些黄纸包着的油炸麻叶,五香蚕豆瓣儿,散给他们吃。陪他们踢足球滚铁环,树林捉鸟下河捕鱼,给予他能提供的一切。

  而对于男孩之间打架斗殴,他从不制止,也不护短。说打赢了就是好样的,只要不下狠手真的伤人就好,而挨了打的,纯属活该。他的教育理念就是;“男孩就得有男孩的样子”。

  兄弟五人的名字都是他取的,“文、武、兴、邦” 在前。而我那计划外的黑户弟弟则不在其列,娘说反正他是幺儿,灵机一动想得了一个“全”字,寓意文武双全,也取圆满之意。

  而他们五个也是爹逢人必炫的资本。我和二个堂姐是没有这份殊荣的,记得一次趁他高兴时软磨硬泡答应了带我门八个一起去听戏。而这破天荒的第一次,又以他中途反悔而终结。从代销点买了一把牛奶糖,让大姐哄着我们回去。

  在他眼里,女孩子就如花儿一样,只是属于观赏类,而且养大了还是别人家的。成材做栋梁只有男孩才能胜任!也只有男孩才能养家糊口靠得住。所以他毫不掩饰地宠溺那五个男孩如他孩提时一般。也托他鸿福,五兄弟感情甚笃,尤以小堂哥和我哥为佳,甚至超出与自己直系血亲的感情。在村里,我们两家的团结亲近是有口皆碑的。

  在我们小时候,姓名前面都被冠以他的名号。而现今,小堂哥和我哥很好的继承了他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衣钵,声名在外。而我也从某某侄女,转变成某某妹子,我也乐得承认他们的荫护,那是一种心安的踏实。

  如果不是那一瓶蛇蝎蜈蚣泡出来的药酒。

  如果不是他想快点清除身体上的病痛。

  如果他能谨遵老友的嘱咐,只喝一盅。

  如果他没和家人拌嘴怄气。

  他也就不会在五十岁上早早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如果他能看到他的五个宝贝男孩如今加起来给他绵延了九个孙子,两个曾孙,该有多么开心。我想,他一定一定早就泉下有知了,恐怕连天使都清楚,他有多么多么地喜欢男孩子!我想,此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一定也是悠闲且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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